秦屹川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后,很快,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客厅里只剩下江昭生一人,方才强压下的心悸再次翻涌上来。
脑海中的画面突然定格在一张灿烂的笑脸上——江晚。
他的晚晚。
如果托利亚连商宴、秦屹川这些人都不放过,那对于情感上紧密相连的“女儿”呢?那个他视若生命、倾尽所有守护的孩子?托利亚会怎么看待她的存在?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所有物”的附属品?
还是一个......可以用来彻底掌控他的完美筹码?
江昭生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比窗外的积雪更白。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沙发旁的一个小边几,上面的杂志哗啦散落一地。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解锁,翻找联系人,点击视频通话——一系列动作因为指尖的僵硬颤抖而显得笨拙、点错了好几次窗口。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每响一声,都让江昭生的心脏被重重锤打,死死盯着屏幕,呼吸窒住,胸腔里因为缺氧而阵阵发闷。
无人接听。
自动挂断后,他立刻又拨了过去。
还是无人接听。
再拨。
漫长而失真的等待音。
一次,两次,三次......
心脏一路下沉,那种熟悉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感再次袭来——就像多年前,他失去最重要的亲人时那样。
无力,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江昭生表面依旧维持着平静,甚至面无表情,他的背绷得笔直,好像一个浑身布满裂痕的瓷器。
视线茫然扫过,忽然,玻璃桌面上的袖扣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不是他家里衣服上的...是他从托利亚身上拽下来,对方以为他喜欢赠予的东西。
幽暗的宝石光泽,像暗中窥视的眼睛。
肯定没事的......国外信号不好,江晚又总是喜欢静音。江昭生下意识地抬起修长的手指,将食指关节送入口中用力咬下。尖锐的疼痛伴随着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却难以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
血珠从破口处渗出,染红了他的唇角,在那张苍□□致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江晚拨回来的视频请求!
江昭生像是濒死之人抓到浮木,猛地按下接听键。
屏幕先是一阵晃动,然后出现了江晚充满活力的脸庞,背景似乎是图书馆的一角。她扎着马尾,几缕碎发落在额前,看起来有些匆忙。
“我刚在图书馆静音复习呢,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折腾好久才开机!怎么啦?连着打这么多......”
她语速很快,带着撒娇的抱怨。
在看到女儿完好无损的脸、听到她熟悉声音的这一刹那,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猛地断开。
江昭生几乎脱力地弯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张了张嘴,想如往常一般用平静语气回应女儿的抱怨,想说:
“没事,就是看看你。”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迅速低下头,避开镜头。
“爸?”江晚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声音里的笑意褪去,“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你那边很冷吗?”
“......江昭生?你哭了?”
一滴泪,仅仅只有一滴温热的水珠,在他低头之前,猝不及防地挣脱了控制,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留下了一道微亮的痕迹,迅速消失在下颌线处。
“刚才做了个噩梦,梦到你出事了。”
镜头前的人是那么悲伤,看得江晚心里一紧——
“我要不请假回去看你吧?”
“没事,哪有这样的道理,”江昭生用完好的手指擦了擦眼角,“我只是一个人太想你了。”
画面中的女孩突然神色古怪起来,张了张嘴,吊儿郎当的安慰脱口就来:
“...没了我可怎么办啊,我那脆弱可怜的妈咪。”
江昭生没有生气,反而粲然一笑,朝那边挥了挥手:“好了,我要出门了,拜拜。”
“江昭生,你多穿点!”江晚急忙叮嘱。
他赶在女儿喋喋不休前挂掉了电话,脸上的笑容维持了片刻,很快又被漠然取代。
浴室的水声停了。
门被拉开,氤氲的热气涌出少许。秦屹川一边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短发,一边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件干净但略显陈旧的T恤,总算去了点流浪汉的狼狈。
“我好了,我们走吧......”他的话戛然而止。
客厅里的气氛不对。
对方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穿着风衣的身姿挺拔,却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拉满的弓。垂在身侧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袖口处露出一截白色的羊绒袖套,更衬得那双手纤细如玉。
“江昭生,”秦屹川扔下毛巾,大步走过去,“你怎么了?”
他转到江昭生面前,看清了对方面容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江昭生脸上带着一种平静到近乎死寂的崩溃,眼底泪光细碎,唇角还留着未擦净的血迹,美得脆弱而又令人心碎。
“发生什么事了?”秦屹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他下意识地去碰江昭生的手臂。
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羊绒袖套,秦屹川轻轻抬起那只艺术品般的手,发现了上面带着血痕的牙印。
白色的羊绒衬着如玉的肌肤,本是一副金枝玉叶的娇贵模样,却因为那些自虐造成的伤口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秦屹川看江昭生这副样子,不再犹豫,伸出手将眼前这个仿佛一碰就要碎掉的人一把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没事了...没事了......”他笨拙地拍着江昭生的后背,“晚晚没事,对不对?她肯定没事。”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带着刚洗完澡的温热气,以及家里那股淡淡的、花果香的沐浴露气息。
江昭生闭上眼,让熟悉的家的气息包裹住自己。
但他终究是江昭生,不会向谁寻求怀抱,只是短短两秒,他抬起手,不是回抱,而是一拳头砸在秦屹川的肩胛骨上——力道不重,只是一个提醒。
“放开,”他已经从那一瞬间的失态中挣扎出来,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我没事。”
秦屹川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在江昭生第二次发力挣扎前,主动放开了他。
他看着江昭生迅速后退一步,整理着衣领,眼神重新变得冷静,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脆弱的人只是幻觉。
“……”秦屹川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没再追问,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好的大小姐,你没事。”
他顿了顿,转开话题,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样子:“还去医院吗?你说商宴那边……”
提到正事,江昭生眼底最后一点波动也彻底敛去。
“去,”他捡起掉落在地的车钥匙,抛给秦屹川,动作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利落,“现在就走。”
只有江昭生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医院里的商宴,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关于托利亚的线索。
秦屹川看着他的背影,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融入门外寒冷的冰天雪地中。
到了医院病房,消毒水味刺鼻。
商宴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被吊着,脸色苍白,表情却出人意料地平静,甚至有点看开了的样子。
听见自己要当瘸子,商宴没有表示自己难以接受,这让医生有些吓出冷汗,奇怪,他不是跟这个病人说得很清楚了吗?
怎么一副马上就要康复出院的样子。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拯救他了——来的是两个男人,长发的那个面容惊人,身后跟着个保镖一样黑着脸的人。
看到江昭生和挂彩的秦屹川,商宴居然还扯出个笑:
“哟,带着‘奸夫’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