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何毓秀道:“这不太符合你的风格。”
“高热量食品可以激活奖赏系统,提高血清素与多巴胺水平,适用于情绪调节。”金煦把可乐倒在杯子里,道:“而且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卫生方面可以保证,偶尔吃一点没问题。”
“……”何毓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金煦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道:“不然去阳台坐?”
正襟危坐和垃圾食品似乎不太适配。
何毓秀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去端了个小桌,摆在阳台之后又取出柜子里的蒲团坐垫,然后坐在上面看他,眼神期待:“这样可以吗?会不会感觉放松一点?”
“……”何毓秀走过去坐在他对面,金煦把炸物夹在他碗里,道:“没用签子,你刚洗完澡,应该也不太想弄一手油,尝尝看,狼牙土豆。”
何毓秀轻轻咬了一口,再次看向对方,金煦熟练地露出笑容,道:“好吃吗?”
“……好吃。”何毓秀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脆土豆?”
金煦反应了一下,道:“可能因为我没炸够时间。”
“……”
“骗你的。”金煦再次露出笑容,道:“我这么喜欢你,当然知道你喜欢什么。”
“……”何毓秀剜了他一眼,稍显沉闷的情绪却被调动了些许,他用力吃掉一大根土豆,哼道:“邱子舟说你故意让人换掉了他的男一,是吗?”
“不是。”金煦否认得很干脆:“我只是让杜浔朝业内打了招呼,以后要严格把关演员的业务能力。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只会好好精进自己的能力,他竟然怀疑是我动了手脚吗?”
何毓秀无奈:“你这边刚掐过人家,人家那边工作上就被卡,怎么可能不怀疑你?”
“你相信我就行。”金煦不太在意,又给他夹了两片酥脆的五花肉,道:“如果你今晚想好好睡觉,我们就少吃点,如果不准备好好睡觉,晚上我带你出去玩。”
何毓秀又一次吃掉他夹来的食物,就了口可乐,感觉沉甸甸的神经系统似乎真的在被高热食物激活,他嗯了一声,道:“我都洗完澡了……待会,想睡觉。”
“好。”金煦说:“那就睡觉!”
其实何毓秀觉得今日这炸串至少得配个小酒,但很显然,金煦既然给他开了可乐,就绝对不会再让他喝酒的。
昨天晚上都给他戴了体征检测仪,今天要是再喝,对方估计得建议他去医院醒酒了。
何毓秀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
饭后,金煦又按部就班地收拾了桌子,何毓秀则又去浴室刷了牙。
刚躺在床上,金煦就理所当然地上来了,脑袋压在另一个枕头上,与他躺在一起,然后转过脸看他。
何毓秀立刻躺平,闭上了眼睛。
他的思绪其实有点乱,毫无疑问,他对自己的血缘亲人其实没有一点感觉。活了二十九年,何毓秀即便在被金煦气得半死的时候、即便在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逐出家门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父母不可能不管自己……而不是亲生父母为什么要抛弃他。
二十九年,他只是在偶尔会有点困惑,他们为什么要抛弃自己,自己明明很健康,性格上面也没有任何问题,爸爸妈妈都那么喜欢自己,甚至他觉得,如果金煦是个正常人的话,也不可能会不喜欢他的……他很小就知道,他们之所以抛弃自己,是因为他们没福气,接不住自己这个福星。
可现在,他们忽然冒了出来。
他的手指在被子上微微绞紧。
他们……从金家这里,骗过钱吗?骗了多少?如今又想来做什么……?
明明已经很努力不去麻烦爸妈了,可原来背地里,自己给家里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啪”地一声。室内的灯忽然暗了下去,何毓秀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一个热腾腾的东西朝他凑了过来,有人勾着他的腰,直接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将额头抵在对方的胸口,手指轻轻捻住对方的衣角。
一双大手来到他的头顶,何毓秀的眼圈忽然有些发热,他又朝对方怀里凑了凑,竭力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勉强将胸口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下去。
“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何毓秀轻轻皱了下鼻子,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嗯?”
“你被绑架的时候,我追着车跑了很远。”金煦道:“马场的老师不在,我只有一个人,半路上遇到了来接我们的司机……”
车子匆匆停在他的面前,司机急忙从车上跑下来:“二少爷!”
他神色惊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孩子。如金煦所说,那一年他只有六岁,追车追了半小时,肺好像要被汹涌的气体撑炸,不等司机伸手抱他,他开口:“何毓秀被绑架了,马上通知我爸妈,报警。”
他取出本子在地上画了一张简笔画,将抱走何毓秀的男人背影等比例缩在了纸上,之后爬上了车,拿过平板开始查看地图。
凌川太大了,道路四通八达,那个时候监控也没有那么方便,即便他推断出了好几条路径,却都没有足够的科技辅助可以验证猜测。
他只能在家里和爸妈一起等待。
何若仪来回踱步,警方的大队长也在金家,焦急地等着电话。
金煦也把自己的简笔画给了对方,并且详细地描述了对方的身量高度和体格宽度,大队长倒是吩咐下去了,却也郑重其事:“这样的人光是凌川就不知多少个,我们想要靠这个找到对方,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如果我能再见到他,就一定可以认出他。”小金煦凝望着高高的大队长:“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最近的县城排查?如果他真的是本地人,我就可能找到他。”
但金绍霖阻止了他:“他到现在都没有打电话,金煦,你觉得他真的是为了钱吗?”
他跟金煦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对一个孩子,大队长露出了略显惊愕的表情。
金煦没有说话,但脸色明显更加冷漠了。
“我当时推断了很多种可能。”金煦说:“我希望他是为了钱,但我更担心,他是单纯的拐卖犯。”
前者他还有机会找到何毓秀,但是后者,日后再想相见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我们等了四天。”金煦将下颌放在他的头发上,轻轻蹭着,道:“我以为,他把你卖去了别的地方……”
他不知道什么叫慌乱,他只知道心脏有点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心口飞速流出。他看到母亲在哭,素来不抽烟的父亲一根接一根,眉头锁成一团,警察不得不暂时住在了金家。
但始终没有接到勒索的电话。
直到四天后,有人打来了电话,说他们在邱县见到了公告照片上的那个孩子。
“是个女人。”金煦低声道:“她说应该是照片上的孩子,但是一直昏迷不醒,可能需要送医院……”
金家所有人立刻跟着警方一起来到了医院。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邱县驻扎的派出所带着两个人走了上来。
女人神色焦急地抱着何毓秀走下来,何若仪浑身发软地扑了上去,医院匆匆推出推车,金煦眼睁睁看着她快速又小心地把何毓秀放在了上面。
众人随着推车一起冲入医院,何若仪一边跟着跑,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何毓秀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何若仪也被女警拥着,在一旁泣不成声。
金绍霖则后知后觉地对女人道谢,女人也在发抖,勉强扯着笑容摆手表示没关系。
随后,金煦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样的高度与宽度,那样的走路姿势,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也匆匆地走过来,道:“玉芬,那孩子没事吧?”
神色同样焦急,但与正常关心路人的好心人却有所不同,后来金煦才知道,那是一种过分用力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