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家趁人之危就没有错了吗?”
“可是何毓秀已经在金家生活了三十年,他跟你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你们即便擅自闯入他的生活……除了给他带去麻烦,还有什么呢?”
邱子舟怔了一下,一阵才道:“我妈也是这样说的……但那是他们威胁我们的!他们仗着有钱有势,还逼着我们离开凌川……那你呢?”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上前道:“你不是喜欢他吗?如果他回我们家,我们绝对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可是金煦就不见得了……”
“他跟任何人在一起,你们都无权阻止。”陆然摇了摇头,他清楚自己和对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你能说出这句话,说明所谓的想让他回家,不过和你口中的金家一样把他当做某种资产,或者报复金家的工具,我不可能跟你同流合污的。”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径直回了楼上。
秋雨逐渐由小转大,淅淅沥沥。
金煦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就像一个自动开机的机器,神色之间没有半分的迷蒙与困倦。
他坐起来。
犹如提前已经预设好所有的行动,径直走入了浴室 ,洗脸、刷牙,下楼觅食。凌晨四点,家里的人都在沉睡,他端出微波叮好的牛奶,重新走回楼上,开门走回自己的房间,唯有在关门的时候,才做出了几秒预设之外的举动——
对着对面何毓秀的房门静静看了几秒。
手机被放在书桌上,接着是稿纸,黑笔,一整串的逻辑预演之后,他稿纸放在了一旁的扫描机下,启动上传。
很快,手机传来了声音 :“亲爱的金煦,你不再多睡会吗?”
金煦端起加热杯垫上的牛奶,忽然又怔了一下,他静静盯着那个杯垫几息,平静道:“何毓秀不跟我做兄弟其实是好事。”
“我看到了你的导图……”
“根据之前他总是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的经历来看,他非常憎恶我用这种逻辑来自圆其说,所以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是的。”PPC十分欣慰:“你们之前的主要矛盾其实就是来自于此,他对情绪类的反馈非常敏感,而你的逻辑……对他来说总是过于强盗。”
金煦又啜了一口牛奶,顺手把稿纸重新拿回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
“你想到办法了?”
“他之前用我对他没有性冲动来否定我爱他,现在他又用自己对我没有性冲动来否定他爱我。”
“……”PPC说:“首先,我要纠正你的是,他并非是在否定自己的感情,而是,他真的对你没有感情,你必须要接受并承认这一点……如果你继续带着这个认知去跟他交流,你们之间只会越来越远。”
“抛弃我刚才所用到的各种主观语录,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就只有一个,让他对我产生性冲动。”
“……虽然,你说的也没什么错……但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因为我无法直接让他对我产生性冲动。”金煦重新提起笔,道:“正常男性的性激素每天都有昼夜起伏,清晨往往最高。如果根据季节来划分,秋季则更为活跃——光照缩短、温度下降、营养充足、昼夜节律重置……这些都会让性腺反应比盛夏更敏感。换句话说,现在的时节,就是让他爱上我的好机会……真巧,我不是在春季和冬季意识到这一点,而是刚好在入秋,你说这叫什么?”
“……命,命中注定?”
“统计学上的变量收敛,所有条件叠加,概率函数无限逼近于1。欲望更敏感,依恋更容易触发,这就是必然的指向。换句话说,我们终究会结婚。”
PPC:“……”
金煦又重新在纸上圈住了一点,道:“现在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执着了三十年的哥哥,是否真的就此放弃了?”
PPC:“我觉得……”
“正常情况下,如果我决定放弃一件坚持已久的事情,不会去强调曾经执着了多少年。强调执着的年数,本质上属于语言加码,是在给‘放弃’赋值,让它显得更加沉重,更像是决定,换句话说,他之所以要强调执着……意味着放弃对他来说很难。”
“……”如果PPC有嘴巴,此刻已经大大地张开,它的图标不断地旋转着,半晌才道:“你,你是不是,过度解读了?”
“我怎么能让他为难呢?”
“等等等等!”PPC说:“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为了切断跟你的联系!他都咬牙做到这样了……”
“咬牙只是情绪的表达,并不能推翻事实的本质。事实是,他放过我,他痛苦,我放过他,我同样痛苦。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主动选择双输,而不是留在唯一的双赢道路?”
“不不不。”PPC说:“你给我一分钟,我需要理一下这个逻辑链条。”
金煦非常认真地凝望着手机,像是一个在虚心接受老师点评的好学生。
“金煦,你现在需要冷静一点,之前医生就说过,你可能会因为激素反应而出现认知偏执,我认为你现在需要去共情何毓秀,而不是单纯用逻辑链来把自己套死……”
“这不是死结论。”金煦道:“我需要他,我不会轻易放弃他,如果他对我依旧抱有希望最好,我会降低接近他的标准,慢慢尝试继续与他做兄弟,如果他没有对我抱有希望,为了可以留在接近他,引起他生理反应的范围之内,我也需要这样做,所以,我现在非常冷静。”
“……如果,他就是不爱你呢?无论怎么样,他就是不爱你,即便他出现生理冲动的时候你就在附近,他也绝对不会选择你,你要怎么办?”
雨还在下,天却逐渐亮了起来,只是在雨丝中透出几分灰蒙蒙的白。
金煦偏头朝外面看去,很久,才淡淡道:“也许……”
PPC的图标轻轻旋转,却始终都没有再得到任何声音。
何毓秀这一觉睡得很沉,早上何若仪上来敲门的时候,他迷迷瞪瞪回了一句,又蒙着头睡着了。
天凉好睡,这一睡,就到了中午,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刷牙洗脸,然后戴上度数没那么清晰的黑框眼镜,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对方半掩的房门。
何毓秀又回去裹了个薄款家居外套,重新走出来,偏头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时钟。
几息之后,还是走了过去,本想直接把门关上,手却不由自主地推开朝里面看了看。
书房门又上了锁,但透过全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到原本的空杯垫上放了个杯子,果然,昨晚睡那么早,半夜真起来了。
何毓秀转身,打着哈欠继续朝外走,拉开门,脑袋却咚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弹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抬眸,就看到金煦穿着家居服站在面前。
“……”那一瞬间,何毓秀满脑子乱糟糟:“你,你没,去上班?”
“下雨了。”金煦说:“很大。”
“……”他当然有雨天不去上班的资格,何毓秀不再说话,作势要绕过他走出去,但房间的门就那么大点,金煦往那一站,几乎全部挡光了,何毓秀走过去,他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何毓秀于是又退回来,脸色有些冷,还有些木。
“杜浔说周五出发,让我们这两天准备一些东西,你待会要不要出去逛逛?”
“……”何毓秀悄悄抬眸看他,无奈眼镜压在鼻梁,这种往上看的姿势虽然完全暴露出了他的眼睛,同时也让他六百度的视力无所遁形,只看到一片模糊的五官。
他垂下睫毛,道:“哦。”
金煦让开了身体,何毓秀走出去,听他道:“何毓秀。”
何毓秀面无表情地回头,金煦想了想,道:“你要下楼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