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他可见(111)

2025-10-31 评论

  天色太黑看不清,他俯下身,仔细去看。离近了,两眼不可置信地睁大。

  是血。

  就在纪槿玹刚才站的地方。

  一滴一滴延伸着,蔓延进雨水中。

  是从……纪槿玹身上滴下来的。

  纪槿玹浑身湿透,回到了医务室。

  他坐到椅子上,靠着,仰起头。

  他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房间里,窗外密集的雨水打在玻璃上,胸腔内的心跳比雨声还要杂乱。

  歪过头,他看到桌面上摊开的两张纸。

  是絮林和李霂的信息素检查单。

  93%

  93……

  纪槿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突然发狂似的站起身,挥臂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他呼吸急促地撑着桌面,仍不解气。

  房间里的柜子一个一个被拉倒,叮铃哐啷的巨响回荡在安静的夜里,柜子里的药瓶和各种针剂掉了一地,他狠狠踹着地上挡路的障碍物,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是没有理由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忽地,他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重心不稳,后背撞到了墙壁,咚的一声闷响。

  他却笑了起来。

  疯了一样,笑声张狂肆意,喘不上气。

  笑着笑着,不笑了,他低下头,安静下来。

  他拽掉被血染透的手套,爱惜地在无名指的戒指上亲了一下,摘下来,套到左手无名指上。

  视线下移,看到地上一片尖锐的碎玻璃。

  絮林刚到医务室不远,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爆炸般的巨响。

  响声连续不断,就像是,有人在狠狠砸着什么东西。

  他沿着地上的水迹走到了医务室门口。

  里面的动静忽地又停了。

  正常人看到身边的人流血,都会问一下。他并不是担心纪槿玹。换做是谁,他都会这么做的。

  絮林闭了闭眼,在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推开门。

  啪嗒——

  他打开灯。

  灯光倾泻而下。

  入目一片狼藉,无从下脚。

  整个医务室好像被洗劫过,屋里的东西、桌椅全被掀翻了,絮林被这乱七八糟的景象惊愣住,抬头,就看到墙边坐着的一个人影。

  纪槿玹一点不顾及形象地靠墙坐着,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额发垂在眼前,他的右手掌放在地上,上面插着一片长长的碎玻璃。

  整个,穿透而过。

  血淌了满地。

  听到开门声,纪槿玹眨着湿透的眼睫看过来,雾蒙蒙的,没有焦距,过了几秒,他的眼睛才缓缓聚起了光。

  结果对上的就是絮林愕然惊恐的表情。

  看到来人是他,纪槿玹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拔掉了手上的玻璃,将右手藏到了背后。

  他手上飞溅的血液,絮林看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

  纪槿玹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墙,因着这个动作,墙上又沾了血。

  他才反应过来,把右手别到身后,乍然又想起左手上的戒指,继而慌忙地藏自己的左手。

  手足无措。

  面对沉默的絮林,纪槿玹不知道说什么,仿若是害怕絮林生气,他的嘴里一直喃喃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第70章 你也一样

  絮林原地站了片刻,走进来,关上门。

  他面无表情跨过地上的杂物,慢慢走到纪槿玹面前,停下。

  血一滴一滴掉在地面上的动静在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絮林伸出手,揪着纪槿玹的袖子,将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扯了出来

  手掌血肉模糊,刚被玻璃刺穿、狰狞的新增伤口下,依稀可见数道顽固的陈年旧疤,反反复复伤在同一个位置。

  絮林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当初为了从邮轮上逃脱,曾用匕首将纪槿玹的手掌贯穿。

  刀口就是现在这个位置。

  手上的血淌到了絮林手上。

  纪槿玹手指一蜷,喃喃道:“脏了……”尽管依依不舍,但纪槿玹依旧将手抽离,他在满地狼藉里找到一盒抽纸,扯了纸巾,却没有先管他自己,而是来抓絮林的手。

  絮林躲开。

  纪槿玹没碰到他,眨了眨眼,没有再去抓,带着些无措地把纸递到絮林面前,轻声道:“擦一下吧。”

  絮林没有接,也没有动。盯着他半晌,问:“你在做什么?”

  纪槿玹沉默不语。

  说话的几秒功夫,纪槿玹手上拿着的纸巾吸饱了他的血,已不能再用。

  仿若被他手上的红色刺伤,絮林移开目光。

  “你是故意的吗。”絮林咬着牙,从胸腔往外爆发出一股快要压不住的火气。

  当初他脸上那样的烧伤纪槿玹都能治好,他又怎么可能会被手上这么一道小伤疤难住。

  所以,他不是不能。

  只是不想。

  带血的玻璃碎片还躺在他俩脚下。看纪槿玹刚才的举动,想必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用利器刺自己的伤口,掀自己的伤疤,一次又一次。

  他留着这个疤有什么意思?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条疤是拜他絮林所赐吗?

  “你要是想发泄你对我的不满,现在就可以,直接和我说,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不是,”纪槿玹一听,立即否认,“我没有不满……”

  絮林等他接下来的话。

  纪槿玹道:“我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什么?”絮林顿住,讶然。

  舍不得。是指舍不得这道疤?

  果不其然,纪槿玹下一秒就说:“我没有很多你的东西。”

  因为得到的不多,所以连一条絮林留下的伤口都舍不得失去。

  闻言,絮林嗤了一声。

  他后退两步,注视着纪槿玹,这一下,又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无名指上,套着那枚并不算昂贵的雁羽戒指。

  絮林嘴中忽地发了苦。

  很久很久,他才开了口:“你有很多。”

  “是。”纪槿玹缓缓点头:“我有过很多。”

  絮林先前把他的一切都给了他,是他没有接住,所以,那些东西最后全都被絮林收走了,而絮林,也离开了。

  纪槿玹忘了呼吸,苍白的嘴唇开合,呓语似的:“是我的错。”

  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夹杂着雨水的潮气一直萦绕在絮林鼻尖。

  他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和纪槿玹聊过去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陈年旧事。

  本来,过来看一眼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既然纪槿玹没出什么事,手上的伤口也是他自己弄出来的,絮林又不是医生,不会治,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絮林说道:“你去找人帮你看看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能不能……”身后传来纪槿玹的声音,絮林回了头,就看到纪槿玹下意识往他这边走了几步,又被突然回头的絮林目光逼停,高高的个子,僵硬地伫立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小心地问:“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就一会儿。”

  絮林:“……”

  絮林坐在窗边上,纪槿玹在房间另一边,两人离得很远。

  纪槿玹低着头,在絮林的注视下,静静地给自己的伤口上药。

  上药的时候,他把戒指用纸垫着,放在了另一处干净的地方。

  絮林目光在那枚戒指上转了转,没出声。

  平时戴着手套,就是为了遮手上的伤疤,还有这枚戒指吗。

  “你为什么来这里?”絮林问。

  纪槿玹静了两秒,老实回答:“为了来见你。”

  “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吗?”

  “清楚,很清楚了。”纪槿玹道,“我知道你恨我,不想看见我,我都知道。可我……我就是忍不住,我很想你。”

  他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努力自救的遇难者:“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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