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会给他留饭,也会给他钱让他买点现成的吃。但小照舍不得用钱,他想攒着给妈妈看病,妈妈给他留的饭,他都省着吃,往往几道菜他能吃几天,热了又热。其他的时候,随便吃点方便的速食品就算糊弄一顿了。长此以往,当然没有营养。
李霂懊恼不已:“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点发现……”
“不是你的错,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法子帮他治一治吧。”
“这病哪有那么容易治。”
“不对,等等,有的!”房荣想起什么,激动道:“我记得纪工不是新研发出了一种专治腺体萎缩的药吗,他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他正好也在,这不是天无绝人之路吗!我们去问问他吧!”
“可是也不知道那药对小照能不能管用……不过,”李霂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行。”
絮林从听到他们的对话,到最后的决策,全程没有出声,没有发表意见。
他靠在墙上,弹了弹烟灰。
咚咚。
有人敲吸烟室的玻璃门。
扭过头去,门外的小照刚放下敲门的手。
絮林摁熄烟头,在自己衣服上拍了拍,让自己身上的烟味消散一点。
他打开门走出去,蹲到小照面前。
“看完了?”
小照点点头:“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他指的回去是指给他单独安排的小宿舍,他以前来这里住的都是那个小房间。
絮林疑惑:“当然了。”
小照说:“会不方便吗?”
絮林一顿。
小照低着头,鞋尖在地上蹭了蹭,道:“会给霂哥和小房哥添麻烦吗?他们好像有事情瞒着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你没有。”
小照不肯抬头,絮林只看得到他尖尖的下巴,紧抿的嘴唇:“我是生病了对吗?是很严重的病吗?”
絮林放轻了声音:“为什么这么问?”
小照嘟囔着:“当初,我爸爸死的时候,他们都不告诉我,怕我伤心,所以一直用各种理由瞒着我。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我都知道的。”
“他们瞒着我,妈妈也瞒着我,他们都不太会演戏。”
“他们刚才在医院里的表情,和当年骗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小照抬起头,强装着、压抑一路的情绪突然就绷不住了,他红着眼睛,像是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所以……我也是快要死了吗?”
第72章 只有他说行,我才帮他
居然提到了死。
把孩子吓成这样。
絮林赶忙解释,安抚道:“没有的事,你很好,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小照吸吸鼻子:“我不怕死,死了爸爸会来接我,我就能见到他了。我只是担心,万一我死了,留我妈妈一个人。”他带了些哽咽,“我怕她难过。”
絮林听了,心口一痛。
他无声吸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小照的头顶,放轻声音:“你相信我吗?”
小照抬头看他,久久凝视着絮林的双眼,须臾,点点头。
“你怎么会死呢。你只是……”絮林委婉地用他能听懂的方式说,“你只是生了一个类似于感冒的小毛病。你如果想康复,那我们乖乖吃药就行,但如果你不想吃药,也没什么关系。这个小毛病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小照听得云里雾里:“是吗?”
“是啊。”絮林左右看了看,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我和你说个秘密。”
好奇心旺盛的小照把耳朵凑过来,絮林手掌拢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以前也生了和你一样的病。”
“你……你也有过?”小照不敢置信。
“是啊。”絮林向他展示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听絮林这么一说,他的紧张感瞬间少了很多。小照蹲到絮林旁边,像他一样小小声地问:“那你有吃药吗?”
“……”絮林道:“我当时,没有吃药。从小一直都健健康康,很结实的。”
“当时?那你后来吃了?”
他们的对话勾起絮林深藏在回忆中那一碗接着一碗送进嘴里的药汁,舌尖下泛起熟悉的苦涩味。
絮林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小照看他脸色,担忧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絮林惊讶于小照的敏锐,回答他的问题,“后来,吃了。但不是我本意。”
小照立马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抓着他的手,严肃道:“我知道的,就像我妈妈一样,她以前也会因为药苦不想吃,爸爸还在的时候,就会逼着她吃。他说,吃药是为了妈妈好。我感冒的时候,妈妈也会强迫我吃药的,她也是为了我好。”
他问:“那你是谁强迫你吃的呢,是你的家人吗?是不是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絮林牙关紧咬,咽下条件反射即将脱口而出的冷笑。
他没有和小照在这个问题上多掰扯,而是岔开话题:“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了你,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作为同病相怜的‘病友’,小照见絮林生龙活虎的,也就不瞎担心了。知道自己不会死了,立马心情就好起来,笑着:“嗯!”
絮林朝他竖起小拇指:“那你要帮我保密好吗,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
小照伸出手,勾上他的小拇指,晃了晃,郑重地点点头:“好!”
送小照回了宿舍,絮林转道改了方向,往某处走去。
昨夜的雨在地面上留下潮湿的痕迹,絮林走到大楼门口,站在他昨晚站的位置,回首望了一眼。
楼外的这片场地很大,满院种植着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其间纵横数道人工修建的草坪石子路,大大小小绿植遍布。
随手扔出的戒指在黑夜中掷向哪个方向,落在哪个地方,絮林全然不知。
那么一小点的东西,怕是早和泥土碎石合为一体。
絮林转身进了大楼,等电梯时,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谈话声。
电梯间转角处是一间吸烟室,里面有两个工作人员。看打扮,是纪槿玹团队里的人。
大概是工作累了,来这里休息一会。
絮林刚要离开,忽地听到纪槿玹的名字从他们口中蹦了出来。
“你觉不觉得纪工有点奇怪?”
“有吗?”
另外一人压低声音,透露着自己早上窥见的景象:“今天早上我过来,看到他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表情可吓人,伞也不打,浑身淋得湿透,我去和他说话,发现他手上都是血和泥,那脸煞白。”
“他找什么?”
“不知道啊。我问他他也不说,我说我帮你一起找,两个人比一个人管用,他死活不肯,那我能拍拍屁股就走吗?不能啊。我就给他撑伞,他又说伞妨碍他视线,让我离开,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早上,几点啊?”
“六点钟左右吧。”那人说到这里一个激灵,猜:“看他那样,大概找了很久,身上凉得都没温度了……他不会找了一晚吧?”
对方噎了噎,问:“那你后来走了吗?”
“没啊。我就在大楼门口守着他,主要是他脸色太差我担心万一没人瞧见他,他晕在那里都没人知道。我守了两个多小时吧,他一直在那片草里面找,像是不找到不罢休。”
“然后雨就停了,他也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东西在一片灌木丛里,他钻进去了,钻进去之前脸还绷着,出来后就在笑了。”
那人回忆着:“他当时头发和衣服都被树枝刮得很乱,身上又是水又是血又是泥的,真的,你都无法想象那个脏兮兮的人会是纪工,一点形象没有。他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他的手掌心,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