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起一根烟,猛吸了两口,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过年这种日子。”话里的讥讽,纪槿玹不会听不出。
和他在一起的六年,他们一起度过新年的次数只有两次。明明纪槿玹在烟花下和他承诺过“以后的每一年,你都要和我过”,但最后,絮林都是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的别墅里。
他的誓言,总是不作数。
寒风吹得絮林鼻尖眼眶通红一片,他沉了语气:“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别再来这里。”
纪槿玹眼神一滞,呢喃着回答:“说过。”
“那你还来?”絮林蹙眉,“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我,没有……”纪槿玹道,“我只是偷偷的,看一看。”偷偷的,躲在角落里,不惊动絮林,不让任何人发现,不给他的生活添乱,只要能看到他就行了。
“不行!”
絮林将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踩了踩,道:“你要是真的如你所说,偷偷的,你就不会堆那个雪人,你就是存心让我发现,让我知道你在这里,存心让我不好过!”
“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
絮林的情绪在这一刻蓦地像充气到极致的气球,因为外来的一根针扎得瞬间破裂。
他恨不得上手和纪槿玹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如果不是看纪槿玹的脸色不好,他绝对一拳打上他的脸。
“每次在我以为我会过上正常平淡的日子时,你就会出现,然后自顾自的,把一切搞得一团糟!”
絮林一脚踢散地上的石子,一颗一颗迸溅到纪槿玹的腿上,脚上,在他的裤子上留下四溅的泥点。
“以前是,现在也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不顾他人意愿的行为就是在给人添麻烦!你放过我行不行,纪槿玹!你放过我!”
“你要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你才开心是不是!”
絮林的嘶吼回荡在河边,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更冰冷,将纪槿玹的心剐了个稀烂。
纪槿玹没有再开口。他原地站了几分钟,像一座被冻结的冰雕,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絮林再抬头时,河边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絮林用力甩了甩脑袋,蹲下身,粗鲁地抓着自己的后颈。后颈上的抑制贴翘了个角,抚了又抚,抚不平,絮林一声怒骂,一把将手上的塑料袋甩在地上,里面的药掉了出来。
除了一盒醒酒药,还有一盒感冒药。
絮林一脚踩上去,踩扁了感冒药的盒子。
仍不解气。
直到把药片踩得掉出来,粉碎,才勉强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双手握拳,肩膀紧绷,整个人因为愤怒都在颤抖。
他抓起那盒醒酒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河边。
回到家,絮林深吸一口气,倒了杯水,拆开药,这才走进蒲沙的房间。
喂他吃了药,絮林就要出去。蒲沙却拉住了他的手,拽停了他。
蒲沙问:“你怎么了?”
“什么?”絮林哑着声音,“我没怎么。”
蒲沙拍了拍床畔,示意他坐下。絮林定了定,还是坐到床边。蒲沙开口,说道:“你在生气。”
絮林没想到会被他看穿,明明自己掩饰得这么好。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絮林不肯说。
蒲沙深深地端详着他,忽地,他说:“你遇到什么人了吗?”
絮林沉默。
蒲沙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过来见你了,是不是?”
“……”絮林静了静,也不隐瞒了,道:“是。”
“他昨晚上就在。”絮林道,“我们在院子里,他在屋外。”
蒲沙:“一晚上?”
絮林说:“一晚上。”
“我搞不懂他。”絮林盯着自己的指尖,说。
原本,他以为纪槿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旁人在他眼中都是没有价值的蝼蚁。可如果他真的是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坏,他又为什么要去管那些他本可以不用管、不用搭理的人。
陌生人、Omega、弱者。
不管是主城,亦或是十三区。
说他没有感情,为什么又要在他们分开之后表现得这么痛苦,为什么要独自蹲在院子外面,安静地听着屋里的欢声笑语,玩着地上和着泥巴脏兮兮的雪。
为什么要给人一种他没了絮林就会死去的错觉。
好似纪槿玹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没了他,生命便全无意义。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明明他之前那样对自己。
纪槿玹是个很坏的人。
可,如果他真的很坏,为什么又要坏得不彻底。
絮林道:“我甚至搞不懂我自己。”
说是恨他,为什么也恨得这么不彻底。
为什么那么生气。
真的是因为纪槿玹多次出现在他面前吗?
还是说,
是因为自认为自己铁石心肠,却仍旧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再受他控制,而是无意识地在被纪槿玹牵着走?
“人就是很复杂的。”蒲沙说,“恨一个人时,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爱一个人时,又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对方,甚至还觉不够。”
“他总是出现,随意打乱我的生活。”絮林抿了抿嘴,道,“我讨厌他。”
蒲沙看了眼絮林,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他先前那么对你,你讨厌他很正常。”
纪槿玹现在尝的滋味,不过是絮林先前尝过的万分之一。
“当一个人,特别想要一个东西时,往往会当局者迷,因为太想抓住,太害怕失去,而用错方法。当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只能一错再错。”
“你有恨他的权利,也有不原谅他的资格。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这个决定在你这里永远都是正确的,没有任何人可以说你的不是。”
蒲沙轻轻戳了戳絮林的胸口。
“如果两个人真的缘尽了,那么,总有一天,你们会不再相见的。”
“命运让你们相遇,也会让你们分离,在结局之前,谁也说不准下一步该怎么走。”
“所以,”蒲沙说,“你只要听从你自己的心就好。”
蒲沙和他聊了一堆,絮林出了房间,走到院门口,看到地上那两个小雪人。
雪人被冻了一夜,外面结了一层硬硬的冰碴。
两个雪人被冻在了一起。
絮林蹲下来,将那两个雪人拿起,掌心被冰得泛起了红。
为什么那么生气,丝毫没有形象地在河边对纪槿玹大发脾气?
难道是因为他意识到,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纪槿玹都会在他的脑海里,占据一席之地。
爱也好,恨也好。
纪槿玹永远是他身体里一块无法愈合的疮疤。
尽量日更到完结(立个flag)争取本月结束
第83章 再看他一会儿
絮林握得太久,掌心的温度渐渐让雪人融化。
一滴一滴的水从他的指缝中淌下,滴落在地。
絮林心烦意乱,高高举起手,重重将手里的雪人摔在地上。好似摔烂了,就可以把纪槿玹从脑子里彻底拔除。
雪人摔得四分五裂,絮林刚想一脚踩上去,却看到本该是由雪组成的雪人,其间夹杂着一滩格外明显的红色。
就像是,雪人被开膛破肚,露出了血淋淋的内脏。
絮林一愣,定睛一看。
才发现那些红色的,也是雪。
被染成红色的,雪。
只是这些红雪外边,用白色的雪包裹得密不透风。看着才毫无异样。
絮林蹲下,捻起一些红色,放到鼻尖下。
雪融化在他指尖,指腹上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而它原本的味道也随之散发出来。
——血。
浓浓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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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