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过年之前,絮林和往常一样和小胖他们备着年货。纪闳沄也是个脸皮厚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直接住在了蒲沙这儿。
也不避着絮林,天天围着蒲沙转悠。
听蒲沙的意思,他似乎是要留在这儿一起过年。
“他在丹市都不过年的,回去也是冷冷清清,就让他留在这儿吧。”
“他们家里人关系不好,他母亲死后,他们家就没什么人气了,他和他父亲爷爷都不亲,和纪槿玹也一样,明面上说是兄弟,其实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就更别提一起过年了。”
蒲沙看了眼絮林,说:“纪槿玹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过年。”
絮林一愣。
脑海里突然闪过纪槿玹之前和他在别墅一起包饺子、看烟花的画面。
他静了静,没出声。
过年前一天,絮林去给蒲沙买食材,他晚上准备做饺子,饺子馅还没准备。絮林早早地出了门,想着再去买点烟花回来。
天气比前几天都要冷,呼出去的热气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秒就凝成水雾。
絮林穿着一件简单的卫衣,只在外面套了件外套,并不厚实。
耳朵和鼻尖冻得通红。
经过那条河时,絮林停了脚步。
河边上空无一人。可是一眨眼,又像是多了道影子。一道蹲在河边上,洗着手,轻咳的人。
絮林点起一根烟,站了两分钟,才从河边离开。
他走了几步,停住,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身后空无一人。
他吐出一口烟,转身继续走。
目不斜视。
进了菜市场,半个小时后再出来,手里已经多了几个装的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子。
刚要出去,门口的一个米店阿姨喊住了他。
“小伙子!”
絮林停下:“怎么了?”
阿姨大概四五十岁,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袋子里,是一条黑色的羊绒围巾。
“你看你,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穿这么少,瞧你冻的。阿姨这里正好有一条围巾,你戴上吧。”
“这样好吗阿姨?”他们两个完全不认识。
“嗐,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要是他在外面像你这样受冻,谁看了不心疼啊!你就拿着,阿姨还有好多呢!”
阿姨不容他拒绝,强行把纸袋子塞到絮林手里。
脸上挂着做了善事之后的灿烂笑容。
絮林看了看袋子里暗色调的围巾,再看了看阿姨身上红色碎花的棉袄,弯起嘴角,道了声谢:“谢谢。”
“客气啥,快戴上吧。”
“好。”
和阿姨道别,絮林出了菜市场。
他又回到了那条河边,拿出袋子里的围巾。
黑色的,触感丝滑,并不是廉价货。他放到鼻尖下闻了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絮林垂下眼,手指攥了又攥,把围巾重新放到了纸袋子里。
他在河边捡着石头打了会水漂,突然来了一对情侣。
情侣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的他,两个人在争吵,吵得面红耳赤,什么你就是不爱我,什么你不在乎我,听得絮林一个石头砸歪,没漂起来,直接沉了底。咕咚一声。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是不是想分手!”
“分手?你忘了你住院的时候谁在你身边伺候你?医生下病危了,我以为你要死了,甚至都想着万一你活不成我就跟着你一块走了,你每天的早餐晚餐是凭空出现的吗?那些护理药是自动跑到你身上的吗?你现在嫌弃我了?你当时怎么不说!还假惺惺地承诺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好,你想分手,分就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女生被气坏了,甩手就走,男生去追,但他似乎是大病初愈身体不太好,跑得不快,追的很吃力。
絮林发现,女生说是气得转身就跑,可她跑出去一段,就会放慢些脚步,等跑得慢的男生追上来,他靠近了,她在继续憋着气跑。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吵着,远离了絮林的视线。
如果真生气,生气到不想原谅,怎么可能还会停下来等。
挺幼稚的。
絮林觉得这行为好笑,笑着笑着,嘴角突然僵住。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像被冻住了。
他在河边坐下,吹着冷风,抽起了烟。
抽了小半包,坐了有三四个小时,絮林才起身离开。
他浑身已经冻得冰凉。
转道去烟花店,又买了点手持烟花。
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插兜,他慢慢走着,没多久,走到了一栋公寓前。
公寓很旧。
纪槿玹买了下来。如今没人住。
外面锈迹斑斑。
絮林站在公寓楼前的空地上,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
他看着那扇曾经住过纪槿玹的门,良久,像梦里一样轻声喊道:“纪槿玹。”
身后响起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絮林回过头,纪槿玹的身影从巷子拐角后走了出来。
他同样衣衫单薄,黑色的大衣衬得他肤色愈白。
一年的时间养伤,他总算能从床上下来了。
絮林的视线落在他的双腿上,隔着裤子,也看不到他的腿。
不过,既然他能走了。
那他的伤,大概是好了吧。
腿,也已经好全了吗。
絮林从他的腿,目光缓缓移到纪槿玹的脸上。
即将四目相对的时候,纪槿玹猛地挪开了视线。他不敢和絮林对视。
或许,是又担心絮林会指责他的跟踪行为。
一大早出门,絮林就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如果这都听不出来,自己这么多年在军区也就白干了。
何况,那条围巾那么明显,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大米店阿姨会喜欢的风格。也不知道纪槿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也许,只是他没有选择。
见絮林穿的单薄,脸都冻红了,纪槿玹不敢露面,想来想去,就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让米店阿姨‘赠送’给他。
可是他跟了一路,絮林都没有把那条围巾戴上。
“对不起。”
两两无言时,纪槿玹先开了口。
他以为絮林是要赶他走,怪他跟着自己,怪他烦人,说不出话,只能道歉。
“什么时候来的?”絮林问。
“今天,一早。”
是不是真的,絮林无从得知。
“……对不起。”他又说。
“你哥在这里。”絮林转身,一步一步走上了公寓外面的那道铁质楼梯。
一踩上去,嘎吱作响。
纪槿玹站在下方,没有动。
絮林说:“他今天在我们这儿过年。”
“……”
絮林上到楼梯平台,倚在栏杆处,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
纪槿玹仰头看着他,往他这儿走了几步。
絮林发现,他的一条腿有些微的磕绊。似乎,还在痛。
纪槿玹走了几步,没再走了。半晌,他喃喃着说:“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会去堆雪人吗?”絮林问。
纪槿玹低下头。
絮林盯着他瘦削的下巴尖。
只要一喊,纪槿玹就在他身后。
如果自己不叫他出来,他是不是又打算在这个破旧的公寓里,除夕夜里,孑然一身,远远地看着别人的热闹。
不知怎么,耳边响起了蒲沙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两个人真的缘尽了,那么,总有一天,你们会不再相见的。”
“命运让你们相遇,也会让你们分离,在结局之前,谁也说不准下一步该怎么走。”
所以——
你只要听从你自己的心就好。
「我不会再撒谎。我没有在撒谎了。」
「我很想你,絮林。」
「我很爱你,絮林。」
絮林的双眼藏在飘起的白雾之中,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