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忽地有些头晕目眩,纪槿玹蹙着眉,几秒钟的功夫,背脊上立时沁出了冷汗。
那股熟悉的感觉从身体骨肉中迸出,毒蛇一样爬过他的四肢百骸,在他的血液里翻搅。
纪槿玹撑着桌子,五指惨白,脖颈和额头青筋暴起。
听觉开始变得异常灵敏。
隔着几个房间,絮林的呼吸声,低低的啜泣声,放大了数百倍,无孔不入地闯入纪槿玹的耳中。
纪槿玹手哆嗦着,营养液没拿住,摔在地上。
他从冷藏柜里翻出抑制剂,尖锐的针头扎进青紫的胳膊,连打了三支,没有丝毫用处。
胸膛剧烈上下起伏着,耳中挤满了絮林低低的呼吸声。
不能再留在这里。
纪槿玹咬着牙,步履匆匆地往外走,用残存的理智抵抗着本能,坐上车子一秒不敢停留,踩着油门驶离别墅,路上,他艰难地拿出手机打给宗奚。
对面接起,懒洋洋的调笑:“哟,这不是纪二少爷吗,又有什么吩咐了?”
纪槿玹声音嘶哑:“……来……快。”
一听他这样,宗奚立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收了不正经,急道:“不是?你不是前不久才,怎么又提前了,你撑一会儿,我马上到。”
絮林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过来时眼睛胀痛,肿得有点睁不开了。天还没亮。
纪槿玹不在身边。
他赤着脚走出屋子,没有找到纪槿玹的人影。忽地一愣,着急忙慌跑到窗边一看,果然,院子里纪槿玹的车已经不在了。
他又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第27章 你要咬我吗?
一道伤口,割开皮肉连着筋,时间一长,肉腐烂了,血流光了,就不痛了。
那天纪槿玹不告而别之后,絮林发现了书房里打碎的玻璃渣子,还有一滩被地毯吸食的污渍,过了一夜早已分不清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纪槿玹不小心弄撒的小玩意。絮林默默收拾好,也没多想。
他脚上的青紫一天一天消下去,很快恢复如初。
脸上的伤也逐渐好转。
秦屿是个爱岗敬业的好医生,不管刮风下雨,他都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絮林面前。
自从絮林跟着纪槿玹出过一次门之后,他就不再为难秦屿,非常地配合他的工作。
絮林没有再要求纪槿玹回家来。他眼见为实,纪槿玹每天的忙碌并不是说谎。既然他需要空间,那自己就不会去打扰他。
第二年接近尾声的时候,絮林的脸上只剩一道从太阳穴斜着划过眼角的伤疤,已经不太明显了。
秦屿说,估摸着再过两个多月,他的脸就能恢复原样。
他恭喜絮林。
絮林对着镜子摸着眼睛下微微凸起的疤痕,说了声同喜。
他的伤好了后,秦屿就不用再每周都到他这里来,快两年的时间,秦医生终于可以好好地过上一个清闲的周末。
而他自己,也能回十三区看看。
纪槿玹忙碌,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那自己回十三区住一阵子应该也没有关系。
不知道蒲沙的学校有没有建起来,有没有招到学生,忙不忙,累不累。
絮林在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立式的小台历,纪槿玹没有回来的日子,他就在日期上打上一个叉。
翻来覆去密密麻麻的纸张上,全都映着鲜红色的叉。
半年,又半年,空的格子屈指可数。
很快,又是一年新年。
这次絮林学乖了,他先给纪槿玹发了条信息询问他会不会回来吃饭。
纪槿玹那边过了半个小时回复两个字:“回来。”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絮林才满怀期待地做起了年夜饭。
除夕当晚,絮林守着一桌热菜,坐在门口玄关处等,和上一年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絮林往手掌里哈了口热气,笑了笑。
不,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纪槿玹一定会回家,他都答应了。
絮林等啊等啊,等到饭菜凉透,十二点过去,等到凌晨三点。
他搓了搓被冻僵的脸,迷糊地想,他这是被放鸽子了吗?
原来这次和上次还是一样的。
他转身进屋,依旧把饭菜放冰箱,还没有睡意,也不打算睡了,就去了影音室看电影。
翻出那部他来来回回看过八百遍早已能背出台词的电影,观摩着电影里两位主角情到浓时的亲密戏。
屋里很黑,只有屏幕的亮光摇曳晃动。
困意涌上,絮林坐不住了,干脆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他枕着靠枕,抱着毯子。
看电影里的演员演得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做那事儿真的有那么舒服吗?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他就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和纪槿玹……絮林也曾鼓起勇气主动要求过,但都被纪槿玹糊弄过去了。
他不喜欢接吻,似乎也不喜欢那种事。
和爱人接吻,会是什么滋味呢?
可是纪槿玹不喜欢。……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絮林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想到这里,晕乎乎地笑了一声。
有谁结婚都两年了,初吻和第一次还在的,说出去肯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
絮林蜷缩起来,用毯子把自己包成蚕蛹。
不要再想了。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里,睡着了。
还没睡沉,电影已经结束,自动停止了播放,屋里很安静,他却听到一阵很轻很轻的汽车引擎声。
絮林睁开眼睛,支起半个身子,仔细听了听,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楼下。
他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看,纪槿玹的车就停在下面。可是他停得很奇怪,直接停在草坪上,歪七扭八的,压坏了一地的花草,地上留着两道似乎是急刹才会有的车轮印。
他从来不会这样停车。
大灯开着,也没熄火,纪槿玹还没从车上下来。
他回来多久了?
絮林奔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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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来吃饭吗?”
看到絮林的信息之后,纪槿玹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回复。
一旁的宗奚瞧见了,问:“怎么,要回去一趟?”
“嗯。”
回复完,纪槿玹脱下身上的实验袍,从柜子里取出一支针剂,扎进自己的胳膊里。
宗奚皱着眉头,不爽:“试验品,你少用一点。”
“再怎么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也不能滥用。”
这些话他都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偏这个姓纪的大概一次都没听进去。
“你这半年没复发是好事,”宗奚唠唠叨叨,“警惕点总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半年前,纪槿玹突然易感期离家,靠着自己的毅力勉强开车到达城郊的一栋实验室,这地方只有宗奚和他两个人知道。
实验室里那间封闭的隔离间,纪槿玹大部分的易感期都是在这个屋子里度过。
那次,纪槿玹第一次使用了他自己研发的抑制剂,不顾宗奚的劝阻,他把自己关进隔离间,勒令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打开。
宗奚全程提心吊胆看着监控,生怕纪槿玹出什么幺蛾子真给自己整死。
不是他不相信纪槿玹,只是现实摆在这里。——纪槿玹不是纪罔。
纪罔痴迷科研,一天24时泡在研究所里,和各类药物数据打交道,他有经验,也有专业稳定的团队,这是他擅长的领域,所以他的成功是必然。
而纪槿玹只有一个人,什么事情全靠自己摸索,虽然稀里糊涂真被他搞出了一个针剂,但这针剂还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用在人体身上会产生什么副作用他们都全然不知。
除非天赋也能遗传。
否则这一针下去能有什么效果。
市面上的抑制剂已经对纪槿玹再无作用,他现在唯一能自救的方法只能是标记一个Omega。
可纪槿玹就是死都不肯。
宗奚都做好了要把他送医院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