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脸部的治疗之后,絮林刚从机器上下来,老医生翻了翻秦屿留在这里的检查报告,突然对着絮林道:“坐下。”
絮林一脸莫名地坐下了。
老医生拿着工具坐到絮林跟前,压脉带绑上他的胳膊,絮林问:“这是干什么?”
“抽血。”
絮林一愣,“治脸抽血干什么?”
老医生抬头毫无感情地看他一眼,针头没有丁点犹豫地扎进他的血管。
“嘶!”
絮林百思不解地扭头去看一旁的纪槿玹,对于老医生的行为,纪槿玹没有丝毫异议。好像是很正常的事。
絮林便就随他去了。
抽了几管血,絮林按着棉球,老医生又走到他身后,撩起他的头发,在他的后颈上摸了起来。
絮林后颈上都是纪槿玹的牙印,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痕迹,老医生视若无睹,对着絮林的脖子又掐又按。
力道还很大。
这次不止是絮林,就连纪槿玹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但他没有阻止。
掐了一阵他的后颈,老医生松开了手。
他道:“行了,出去吧。”
“……”怪人。还是秦医生好。絮林暗暗腹诽。
走到门口,医生忽然喊住纪槿玹:“纪先生。”
二人双双回头,医生看着纪槿玹:“你留下。”
絮林嘀咕:“怎么了吗?”
纪槿玹看了眼医生,对着絮林道:“你先去吃点东西,我马上来。”
“哦,好吧。”絮林走了。
门关上,里面只留下医生与纪槿玹二人。
二十分钟后,房门打开,他俩出来,老医生简单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他走后,絮林好奇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纪槿玹静了半晌,目光落在絮林后颈,须臾,移开目光。
他道:“没什么事。”
老医生脾气有点怪,但他医术精湛,是个大忙人。以往秦屿每周来一趟,这位老医生却很长时间才来一次。
有的时候半个月,有的时候几个月不出现。问就是院里忙病人多。
絮林这道坚持治疗下去本应很快就能消除的疤痕,愣是拖长了战线,久久没什么大动静。
老医生还不好沟通。
他和秦屿说话,秦屿至少会回他一句。
他和老医生说话,老医生连嘴皮子都懒得开。
日子就这么过了大半年,纪槿玹也忽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在家待着的时间日渐减少。
某一天晚上,他回来时喝得烂醉。
这是絮林第一次面对喝醉的纪槿玹,半拖半抱着将他带上楼,照顾他半天,哄上床了,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纪槿玹伸出双臂猛地紧紧抱住了他。
他说了声对不起。
絮林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喝醉道歉,就道:“没关系。”
“我也喝醉过啊。”
纪槿玹在喝醉的人里面属于好带的,至少他不会像小胖他们那样稀里哗啦吐一地,也不会抱着路边的垃圾桶嚎啕大哭。
他只是更黏絮林了而已。
絮林的头发如今已超过肩胛骨,平时会用皮筋扎起来或盘住,纪槿玹沿着他的后背往上摸,摸到了絮林掩藏在头发下的后颈。
他的手指停留在上面的时间过于久。
“怎么了?”絮林问。
纪槿玹一个翻身将他按在床上,一口咬了下来。
絮林已经被他咬习惯了,也不动。
他听到纪槿玹在说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听不太清楚。
他一声声地重复着那些絮林听不到的话。
絮林抓住纪槿玹的手,察觉到他在不明显地颤抖。
絮林心跳停了瞬息,柔声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
“我永远在这里。”
-
纪槿玹知道纪罔早晚会找他,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沉不住气。
他把抑制剂交给庄旬的半年后,纪槿玹被一通电话叫回主宅。
书房里,纪罔坐在书桌后,看向眼前这个他已经许多年未见的亲孙子。
纪槿玹在他对面坐下。
没有丝毫家人见面该有的熟络热情。
纪罔虽已年近耄耋,但精神矍铄,头发和衣物都打理得整整齐齐,衰老的皮肤下是依旧立体的五官,掩不住他年轻时干练自信的影子。
纪家人骨子里一样的唯利是图,皮相上也总有一些共同的相似点。
“回来怎么也不去看看纪闳沄。”
纪罔闻言,笑道:“一个废物有什么值得看的必要。”
纪槿玹早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回答,也不废话:“找我有什么事。”
“我以为你知道。”
纪槿玹弯起嘴角。是,他当然知道。
他道:“kw-02被取代不是迟早的吗?”
“你这么有本事,我相信你可以再研发出一个更厉害的药剂。我拭目以待。”
纪槿玹起身离开。
纪罔道:“谁说我是为这个。”
纪槿玹停下脚步,回头。
纪罔说:“我最近和你陈叔吃了个饭,聊了聊。陈家那闺女你小时候应该也见过,和你差不多年纪,是个Omega。”
“前阵子,我拿你俩人的信息素样本做了个检查。”
“我要恭喜你。”纪罔弯起嘴角,笑道,“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2%,我相信你和她一定会有一段完美的婚姻。”
空气仿若在霎那间凝滞。
纪槿玹皱起眉头,被冒犯似的怒不可遏,压着声音道:“你疯了是不是。”
纪罔听了他这毫不客气的话,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而是不解道:“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爷爷帮你物色了这么好的一个伴侣,你不该高兴才是?怎么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你大哥不中用,为了一个Beta自毁前程。”
纪罔食指轻叩桌面,越叩越急,似乎很是不齿。
他道:“现在,纪家可就你一个子孙了。你该早点成家,为纪家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他原形毕露,纪槿玹就也不装了。
他扯起嘴角,嗤道:“然后你再用纪家的子孙去喂你的实验数据?”
纪罔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下。
他看向纪槿玹。
纪槿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为纪家开枝散叶,说的冠冕堂皇,这一切不都是你在为你的一己私欲谋私利?”
纪罔靠进椅背,笑容愈发深邃。
“翅膀硬了的你动不了,雏鸟自然任你处置。”
“——为了主城公众的利益,忍痛献出纪家的血脉,落个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好名声。”
纪槿玹道:“多么伟大的纪工。”
痴迷科研到疯魔的纪罔,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研发出无人能及不被超越的新药,他在乎的只有这个。
这些好名声,不过都是他用来光明正大做人体实验的借口。
不会被人诟病,没有后顾之忧。
“你想都别想。”纪槿玹说。
纪罔嘴边的笑容慢慢垂落,唇线抿直。
他伸手,将桌上的一摞东西挥在纪槿玹面前。
纸片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那是上百张照片。
照片上,破败的街道,肮脏泥泞的小路,矮小的篱笆院,还有一些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知道你现在身边有一个Beta。”
纪槿玹五指倏地紧攥,指骨咔咔作响:“你敢动他试试。”
“呵。”纪罔见状,冷笑一声。
他拿起桌面上仅剩的一张照片,看了会,就像是看到了一只讨厌的苍蝇,沉着脸,满脸嫌恶。
“居然和你大哥一样,”他骂道:“一个两个,没出息的东西。”
他用力一甩,那张照片飘着落到纪槿玹脚前,上面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
“我没想到他中了一枪还能活着,真是命大的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