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会想办法帮你弄到通行码的,你,你不要着急……我帮你想办法……”
良久,她听到对面传来絮林的声音:“谢谢。”
宗苧双咬了咬嘴唇,声音都抖了:“……你还好吗?”
絮林抱膝坐在飘窗上,倚着窗帘,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机。
他没有回答,面上满是茫然之色。
好吗?
不知道。
宗奚和纪槿玹的对话把他弄糊涂了。
什么叫……把他的脸治好,就让他离开,什么两不相欠,什么假婚礼?
什么是,明明不喜欢他,还非要把他留在丹市还人情?
窗户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他看到了自己脸上残存的那道伤疤。
早在多年前,他的脸上要比现在更加的惨不忍睹。
他为了救纪槿玹,脸被烧伤,毁了容。
然后呢……
他当时就快要毕业了,他想回十三区,想回家的。走之前,他和纪槿玹告了白,想着,反正和他也没有以后了,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也好。
然后,然后——纪槿玹就和他求了婚。
他问过的,他问:“你是,也喜欢我吗?”
纪槿玹说,“是。”
是。
他说过喜欢他。
他是因为喜欢他,才答应和他在一起,答应举办一场无人知晓的婚礼,答应一个人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上。
纪槿玹和他求婚,不也是因为喜欢他吗?
哪有不喜欢对方,还和人求婚的?
治好他的脸,就让他离开。
还人情。
嗡的一声,絮林耳中突然响起尖锐的啸叫声,胃里翻滚,他没忍住,干呕出声。
他捂着胸口,身体里一阵一阵的翻江倒海,肠子好似和自己的每一根血管都搅和在一起,快要将他整个绞成碎渣。
宗苧双的声音他听不到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从飘窗上跌下来,双膝无力,跪倒在地,站不起来,他痛得直不起腰,身上脸上都是冷汗。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自己撑着地面的手。看到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一款女戒。
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纪槿玹给别人的假婚礼都比给他的隆重。
因为他的也是假的。
给Omega,是Omega有价值,她值得好的。
给他,是因为他只是一个来自十三区,一个没有任何用处,一个毁了容的Beta。
不配有真婚礼,不配有合适的戒指,不配他长久的陪伴,不配有和他随时发消息的权利,不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不配站在他纪槿玹身边。
他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臭虫。
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六年,而这只愚蠢的臭虫还把这个笼子当成了他的家。
原来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心,给纪槿玹添了那么多麻烦。
纪槿玹是多么了不起的Alpha,他当然受不了亏欠一个底层Beta的恩情了。
因为这个不自量力的Beta喜欢他,所以,他就大发慈悲,施舍给Beta一场美梦。
一场自以为两情相悦,实则只有他一人丑态百出的美梦。
什么工作太忙没空回家,什么不喜欢接吻……冷落他,不碰他,只是因为——纪槿玹不喜欢他。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他们的婚姻是场谎言,纪槿玹演给他一人看,演了整整六年。
六年,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感情,他原以为他和纪槿玹之间的矛盾只是需要磨合,是婚姻中一道必须经历的课题,需要他们两个人共同努力。
却原来,根本就不需要磨合。
他错了,错的离谱。
他们之间相处时的种种不适与怪异,根本原因只是因为这是场游戏。
一场只有絮林当了真的,过家家游戏。
“哈哈哈……”
絮林没了力气,蜷缩在地,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脸颊湿了,浑身骨头都散了。
颠倒的视野中,他看到墙上的结婚照。照片上纪槿玹的表情他现在能读懂了。那哪是什么面无表情,那分明是厌恶,是冷漠,是觉得站在他身边的人无比讨嫌。
絮林双眼视野模糊,耳畔湿透。
他哆嗦着,想要去摘下手上的戒指,手指却怎么都用不上力气,他就把手指放到嘴里,用牙齿,一点一点地将那枚女戒咬了下来。
牙齿碾磨着这个小小的圆环,深吸一口气,他用力吐出去。
戒指滚着,撞到了墙,停下了。
絮林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放声大笑,笑得停不下来,像一个被虫子蛀空了身体的疯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天
第44章 碎裂的彩虹
纪槿玹回来的时候,客卧里空无一人。
絮林不在。
他回到主卧,房门虚掩着,一推开,里面的景象和他出门时天差地别。
遍地狼藉。
原本干干净净的房间像遭了贼,东西被打翻得到处都是。
床单被罩被扯了下来丢在地板上,屋里可以开的抽屉基本都打开着,画着红叉的日历被撕碎了,雪花似的散落一地。
床边地上,是那一张原本该挂在床头的结婚照。玻璃相框从中心位置受击裂开,碎玻璃四溅,蛛网似的裂缝笼罩住照片上二人的脸,在絮林和纪槿玹的中间隔绝出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
这不是摔碎的,而是被人用力踩碎。
纪槿玹寻找着絮林的踪影,脚底却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瞳孔骤缩。
——那是一枚戒指。
絮林戴了六年的戒指。
纪槿玹捡起,小小的戒指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手都快抬不起来,莫名的心开始发慌。
就在这时,他听到嗡嗡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
他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地上断落的黑色长发。是絮林留了六年的头发。因为纪槿玹叫他留着,他这些年就没有再剪过一寸。
浴缸里,絮林仰着脖子,闭着眼,姿态惬意地躺在里面。他又把自己剃成了寸头,和他刚从十三区来到丹市时一样。
地上是一个没有关闭的电推刀,兀自震动着。
纪槿玹突然有点不敢看他,将电推刀捡起来关掉。
从他进来之后,絮林都没有看他一眼。
“絮林?”
纪槿玹走到浴缸边,浴缸里并没有放水,他不明白絮林为什么要躺在这里。他想把他从里面拉起来,“怎么躺在这里?”
尚未碰到他,絮林猛地睁开眼,冰冷的,带着恨意的眼神叫纪槿玹霎那间停了动作,手一滞,慢慢收回。
絮林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哪怕是知道他订婚了,絮林也只是愤怒和难过,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充斥着敌意。
“好玩吗?”
纪槿玹愣住。
絮林又问:“这六年,你玩的开心吗?”
纪槿玹心脏蓦地往下一沉,但他依旧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尽量保持着镇定,道:“你在说什么?”
见纪槿玹还在装,絮林神色漠然地盯着他的脸。
半晌,他觉得没意思,放弃了和纪槿玹争论,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六年来自己和他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纪少爷真会演戏,不当演员可惜了。”
“什么?”
絮林看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讽道:“过家家的戒指,就别戴着了吧。”
他好累,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不想再浪费在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戏耍他的人身上。
“这几年算我倒霉。”
“反正我脸也好得差不多了,让我回家吧。”
如果说刚才纪槿玹还心存侥幸,当絮林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切。
——絮林知道了。
这桩婚姻的起因,这场谎言的开端。纪槿玹藏了这么久,心惊胆颤,不是没有想过和絮林坦白,可是只要一想到话说出口,絮林可能会恨他,讨厌他,他可能会一朝间失去絮林的爱,他就害怕得不敢吐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