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林当天出现在订婚宴上时,他就知道肯定有人在偷偷和他联系,如果没有外人的帮助,絮林不可能会独自找到那里去。
他起初以为是纪罔,但他婚宴当天的反应显然不知情,如今他被监管局关了起来,24小时都在监视之下,不可能是他。
他之后查过,可竟离奇地查不到一点信息。就好像,被什么人未卜先知,早提前一步,故意压住了。
能让他都查不到一丝消息的人,对方的手段显然与他相差无几。
当时絮林和他在闹别扭,他注意力都放在絮林身上,就暂时搁置了这件事。
却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次松懈,他出门时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絮林就彻底和他闹翻。
他发现了他们这场婚姻的真相。
他摘掉了戒指,彻底对他失望,还想要离开他。
那个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在从中作梗。
纪槿玹低下头,点开屏幕,翻看起来。
“纪槿玹!”
絮林见他看手机,一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徒劳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就再开不了口。
他行动不便,挣扎着从飘窗上挪下去,脚掌刚踩到地,想迈腿,可他的双脚被缚,根本没法走路,一下子就绊倒在地。
他撑着地面坐起,六神无主。被拆散架的床边上,纪槿玹拿着手机,屏幕光打在他的脸上,照清他愈发低沉的眉眼。
手指划着屏幕,很快看到熟悉的名字,纪槿玹蹙了眉。
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
他一点点地往上翻。翻到顶了,到头了。
最上面的一条信息,时间显示是三年前。
三年。
他们偷偷联系了三年。
纪槿玹放下手机,视线飘了过来,絮林被他充斥着冷意的探究眼神一扫,突然之间,整个人似充气过多而炸裂的气球,反而在顷刻间恢复了平静。
被看到就看到了,看到了也没什么,看到了又能怎样。
首先,宗苧双是宗奚的妹妹,纪槿玹肯定认识她,既然是好友的亲妹妹,就算他知道和他偷偷通信的人是她,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再者,他和宗苧双之间清清白白。尽管是在这样一场从头到尾都是谎言的假婚姻里,絮林自认他没有犯一丁点原则性问题。
他和双双之间来往的信息都是简单地邀约出去玩,或是朋友之间一些无聊时的闲话。
一想到这里,底气也足了。
他和纪槿玹对视着。
纪槿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订婚宴那天,是她带你去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絮林没说话。
“你和她认识了三年。”
“你求她帮你逃跑。”
絮林凝视着纪槿玹的五官,看到他蹙起的眉心,问:“是又怎么样?”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不是逃跑,我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我是回家,懂吗?是你不守承诺在先,言而无信的是你。”
“你在生气吗?”
不等纪槿玹回答,絮林又问:“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你有什么立场来质问我?”
语调轻松上扬,带着轻佻,讥讽:“纪二少爷,我和你从头至尾,又没有什么关系。”
弦断了。
纪槿玹猛地摔了手机,一脚踩上去。
屏幕碎裂,闪了几下,彻底报废。
他冷着脸,额头和脖子上崩起几条青色的脉络,絮林以为他会发脾气,但他只是默默站了一会儿,捡起坏了的手机,扬长而去。
-
宗宅,书房。
啪嗒。
踩碎的手机甩到宗奚面前。
宗奚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黑着脸的纪槿玹,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人呢。”
宗奚问:“谁呀?”
“别和我装傻。”
“……”
宗奚长出一口气,靠到椅背上。他挥了挥手,正欲为纪槿玹倒茶的佣人连忙退下,关上门。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宗奚拿起桌上那只坏掉的手机,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多久了?”
“没比你早多久。”
“不告诉我?”
“她是我妹妹。”宗奚把手机扔进垃圾桶,淡淡道,“告诉了你,你想怎么样呢?”
宗奚叹了口气,抽出根烟叼在唇边,点燃。
“你还不明白吗?”他吐出一口白雾,“这一切问题的根源不在她,而在你。你和絮林之间的矛盾,没有她,照样有一天会爆发。”
他一摊手,无奈道,“只是托双双的福,提前了一点而已。”
纪槿玹面色更沉。
宗奚道:“你想找出气筒,抱歉,我可不会把她送到现在的你跟前。”
“东西呢?给我。”
宗奚从抽屉里拿出双双为絮林办好的通行码,在纪槿玹的注视下,打火机点燃一角,丢至烟灰缸里,慢慢烧毁。
“现在放心了?”宗奚问。
“别让我知道她再和他联系。”
宗奚不置可否。
纪槿玹转身要走,宗奚问:“就这么关他一辈子?”
脚步停住。
他背对着宗奚,静了静,笃定地说:“他会原谅我的。”
“是吗。”宗奚道,“那他在你心里还真是好脾气。”
“……”
“以前,双双和我家一个保姆的孩子玩得很好。”宗奚突然说起宗苧双小时候的事情。
“那是个小男生,双双和他谈得来,什么事情都依着他,和他分享自己的玩具,让他一块上桌吃饭。她真的是不会交朋友啊。后来,那个小男生就把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被她惯坏了。”说到这里,宗奚一声冷笑,“一只狗而已,主人把它抱在怀里,它就以为能骑到主人脑袋上,可以无法无天了。”
“你猜他干了什么?他想要一双球鞋,双双没给他买,他就把双双,推进了河里,差点淹死她。”
宗奚说到这里,面色狰狞,“这些没皮没脸的家伙,还真以为能靠一时的宠惯,飞上枝头变凤凰吗。蠢货。”
宗奚省略了中间一部分的故事,恢复笑容:“后来双双来求我放他一马,那是她心善,见不得一具被抽筋扒皮的畜生尸体。我也就听她的了。我放了他。结果,那个小男生走之前,居然还因为双双的这次心善,以为这只是他们二人之间一次无关痛痒的玩闹,妄想着以后能和她联系。”
“但双双也不傻,正常人都不傻。屡次三番的得寸进尺,可以忍让。但触及了底线,就得到此为止。让对方麻溜地滚。”
纪槿玹回头。
宗奚问他:“明白了吗?”
他说:“他原谅你,是因为他爱你。”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可能会让他伤心,但还不足以消磨他的爱。可现在不行了。你已经踩到了他的底线,絮林有那么傻吗。”
“一个人爱你时,你是全部。但不爱你了,你是什么呢?”
宗奚将烟头捻熄在烟灰缸里,说:“你连颗草都不是。”
哐当——
书房门被用力推开。
宗苧双站在门外,红着眼瞪纪槿玹:“你对絮林做了什么!”
“祖宗。”宗奚暗骂一声,快步走到宗苧双面前,推她,“回房间去,谁让你出来的。”
远处走廊尽头,几个看管宗苧双的阿姨火急火燎地正朝这边冲。显然是一时不察没注意,让她给跑出来了。
宗苧双挣着宗奚的手,梗着脖子对纪槿玹吼:“你个不要脸的!你凭什么不让絮林回家!”
她向来不喜欢纪槿玹,但因为他和自家亲哥是好朋友,不喜欢顶多就是不和他说话,不和他接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他大吵大闹,没有丝毫形象可言。
纪槿玹本来就是找她兴师问罪,她送上门来,宗奚生怕她和纪槿玹闹出什么事情来,一把将她推给追上来的阿姨,道:“带她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