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康喜月应该是成功下了楼,世界重归安静。
他靠回床头,心里有点燥。
康喜月那状态,真能靠自己走到医院?万一晕在半路上……
他甩了甩头,把这念头赶走。
算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
昨天睡得太晚,脑袋还晕乎乎的,他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又闭上眼。
他迷迷糊糊想,再睡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昏沉,连梦都没有。
再次有知觉时,不是自然醒的舒缓,而是喉咙里窜上来的灼痛。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懵了。
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灰黑色浓烟,窗户外一片诡异的橘黄,焦糊味钻进鼻孔,刺得他不住地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呼喊。
“着火了!快下楼!”
夹杂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和不知什么东西烧裂的噼啪声。
程英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腕却被铁链拽得生疼,“哐当”一声撞在床架上
“康喜月!”他扯着嗓子喊。
没人应。
他又喊了两声,嗓子疼得像要裂开,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近令人窒息的浓烟。
程英急得浑身冒汗,手脚并用地挣扎,铁链在床脚磨出刺耳的声响,手腕和脚踝的皮肤被勒得发红发烫,可锁扣依旧纹丝不动。
就在他眼前开始发黑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了。
一个穿着橙色救援服的身影冲了进来,头盔上的探照灯晃得他睁不开眼。
那人戴着氧气面罩,看不清脸,只听见急促的喊话透过面罩传来:“你还好吗?能移动吗?”
程英张了张嘴,浓烟呛得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抬起被铐住的手腕,朝着那人晃了晃,声音微弱:“我……我被锁着……”
消防员的探照灯落在他手腕的手铐上,顿了一下,立刻从腰间摸出破拆工具。
程英被带下楼时,脑子还有些发懵。
他这几天都没下过床,双腿软得不行,每走一步都打颤,全靠消防员半扶半搀着才勉强挪动。
明明房子里没起火,可不知哪来的浓烟顺着楼道灌进来,熏得人眼睛发酸。他只能眯着眼死死捂住口鼻。
刚走到一楼平台,他忽然“嘶”了一声,脚步猛地顿住,身子往前后转了转。
“怎么了?腿没劲了?”消防员赶紧扶稳他。
程英摇摇头,目光落在楼梯转角的地面上,声音有点发急:“手链……我的手链掉了。”
消防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台阶缝里看到点细碎的金光。程英急着要弯腰,腿却软得使不上劲,消防员便替他捡了起来。
程英接过来,用拇指蹭掉吊坠上的灰,把链子在掌心绕了两圈,攥得死紧。
“谢谢。”他低声道。
两人继续朝外走。
直到脚实实在在踩上外面的空地,程英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耳边全是消防车的鸣笛、人群的议论,还有高压水枪喷射的声音。
他被安置在警戒线外的空地上,晚风一吹,带着点焦糊味的凉意扑在脸上,这才彻底清醒了些。
抬头望去,天早就黑透了,他竟然睡了一整个白天。
红蓝交替的警灯在人群脸上晃来晃去,围观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旁边有人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来龙去脉,他竖着耳朵听了几句,总算弄明白了。
是春婶家那个刚上小学的小儿子偷偷在家玩摔炮,不小心点燃窗帘,引发了火势。
康喜月家就在他们隔壁,虽然火势没蔓延过来,但门板缝里、窗户缝里,全成了浓烟钻空子的地方。
他往春婶家的方向瞥了眼,消防员正扛着水管往屋里冲,春婶在一旁哭哭啼啼地拍着大腿。
他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在人群里环顾起来。
康喜月还没回来吗?
身边的消防员忽然侧过头,语气带着些谨慎:“这位同学,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程英听了对方的问题,有点没懂什么意思。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旁边已经有人搭话。
“小程?你怎么在这儿?”是住在附近的张阿姨。
周围几个邻居也围了过来,脆当家前阵子来了个新外卖员,他们是知道的,都对程英有点印象。
“我……”程英喉结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康呢?”有人追问,“就你一个人吗?”
程英没说话,他也想知道康喜月现在怎么样了。
“诶,你这身打扮是……”张阿姨看他眼神突然有些古怪。
程英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装扮是怎样的。
领口大开,露出锁骨处一片深浅不一的红痕。刚才逃命要紧,手腕上的手铐只拆了一边,另一边还牢牢锁着,脚踝上还挂着半截铁链。
这副样子,再配上他被消防员半扶着、脸色苍白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往歪处想。
程英的脸一下红透了,终于明白刚才消防员为什么要问那句“要不要报警”。
“我……这是……”他舌头像打了结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他磕磕巴巴的样子,邻居们的眼神更古怪了,张阿姨刚想再问点什么,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骚动。
“这位同学!你冷静点!现在进去太危险了!”
“让我、进去!”
这声音……
程英猛地抬头望去,只见警戒线那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使劲挣着消防员的胳膊,要往着店里冲。
那人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白得像纸,正是刚才被念叨着的人。
“康喜月!”程英脱口而出。
康喜月听到了他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人眼里的急切和慌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下一秒,他踉跄着冲过警戒线,脚步虚浮得像随时会栽倒,却还是拼尽全力往这边跑。
程英刚要张口让他慢点跑,就被一股带着消毒水味的气息狠狠抱住。
“程英,程英……”康喜月的声音抖得厉害,“没事,你没、事……”
他抱得极紧,下巴磕在程英肩上,滚烫的呼吸扑在程英颈窝。
程英被勒得骨头发疼,却没推开他,只是摸了摸康喜月身上,还是有点烫。
“你输完液了?烧退了吗?”
康喜月像是没听见,他还在自顾自说,带着颤抖和浓重的鼻音:“我以为……你还在、里面……钥匙在、在我这,我怕……你打不、开锁……”
闻言身边的消防员脸色严肃了几分,往前半步看向程英:“同学,真的不需要帮你报警吗?如果遭遇了非法拘禁,或者有任何难处,千万别害怕,跟我们说,我们肯定能帮你。”
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抱着,一个浑身发颤,一个被勒得发疼却纹丝不动,这画面本就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偏偏消防员又说了这么一段话,那句“非法拘禁”,让周围邻居纷纷嗅到了大瓜的味道。
程英还没开口,议论声就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非法拘禁?我的天,真的假的?怪不得小程身上戴着这玩意儿,啧啧,看着就瘆人……”
“我就说康家这小子不对劲,打小就跟个闷葫芦似的,见了长辈连招呼都不打一下,阴沉沉的,浑身透着股子邪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