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说了。”程英打断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怪尴尬的。
刚才那点动静竟然被听了去。
“你别把这事到处乱说,知道吗?”他压低声音。
“程语也不能吗?”
“……暂时先别。”
等他和康喜月稳定下来, 再说也不迟。
何新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不说。”
康喜月终于发现何新存不见了,抬头目光扫过来,在程英身上停了停,扬声让何新存回座位。
“行了快去上课吧。”程英赶紧对何新存说。
又坐了五十多分钟,墙上的挂钟指向下课时间,程语第一个蹦起来,扑到程英怀里:“哥!我们去吃烤肉!”
程英揉了把他的头发,目光落在跟在后面出来的何新存身上,扬声叫他:“跟我们一起去吃烤肉吧?”
何新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被邀请,眼睛亮了亮,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可以吗?”
“当然。”
二十分钟后,四人走进一家新开的烤肉店。
程英刚坐下,就见康喜月把菜单推到他面前:“想吃、什么?”
他刚翻了页,程语突然喊:“哥,新存说他从没吃过烤腰子,我们点一份让他尝尝。”
何新存脸一红,赶紧摆手:“我、我听说那个味道很奇怪……”
“试试嘛,好吃的。”程英挑眉笑了笑,笔尖在腰子那栏后面画了个勾,“吃一次就知道了。”
康喜月没说话,只是看着程英翻动菜单的手指,等他画完勾,默默把菜单拉到自己面前,往程英爱吃的酥肉那栏也画了个圈。
烤盘很快热起来,滋滋地泛着油光。
何新存缩着脖子看程英烤肉,程语已经举着筷子跃跃欲试,康喜月则安静地往程英碗里夹了块酥肉,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肉都烤得差不多了,程英把烤好的食物分到几人碗里,自己夹了片五花肉,刚要送进嘴里,就见康喜月没动筷子。
他正低头剥虾,指尖灵活地捏住虾头一拧,再顺着虾壳轻轻一剥,完整的虾仁就落在程英碗里。
“你也吃啊。”程英说着,把刚烤好的鸡翅往他盘子里推。
他刚把虾咽下去,就听见程语喊:“康老师你好偏心!只给我哥剥虾,我也要剥好的虾。”
康喜月没抬头,只从盘子里挑了只带壳的虾,放在程语面前的盘子上:“自己、剥。”
说话间又剥好一只虾,稳稳放进程英碗里。
程语撇撇嘴,凑到何新存耳边:“你看,他就是偏心。”
何新存小口嚼着肉,偷偷抬头,眼角的余光忍不住往程英那边瞟,刚看过去,就撞进程英投过来的目光里。
程英眼里带着点笑意,对他眨了下眼,他低下头,嘴角悄悄弯了弯。
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程英瞥见街角亮着个理发店,转头看向身边的康喜月:“去剪个头发?”
康喜月的目光跟着他落在理发店的招牌上,点点头:“好。还想、换个、发色。”
“行啊。”程英应着,转身看向程语和何新存,“你们先回家,我陪康老师剪完头就回。”
程语噘着嘴刚想说什么,被何新存悄悄拽了拽衣角。
两个小孩走了。
程英带着康喜月推开理发店的玻璃门,理发师笑着迎上来:“两位剪发?”
“他染加剪。”程英指了指康喜月,视线扫过镜中自己也稍稍过长的鬓角,补充道,“我修短点就行。”
康喜月在镜子前坐下,理发师刚给他围上蓝布围单,他就从镜面里抬眼看向程英:“想染什、么色?”
“问我干嘛?你自己选。”
康喜月没说话,只把染色彩板往他面前推了推。
程英挑了下眉,低头扫过色板上从墨黑到亚麻金的色块,最终指尖落在中间一格冷棕色上:“那就这个吧,不扎眼,也显精神。”
康喜月对着镜子点了点头,没再看别的。
程英选什么颜色,他就染什么颜色。
程英的头发剪得快,不过十分钟就好了。
他剪好后起身走到康喜月身后,看着理发师给他涂染膏,冷棕色的膏体裹着发丝,像裹了层融化的巧克力。
康喜月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本来是闭着眼的,突然睁开,从镜子里直直地看过来:“好看、吗?”
“还没洗掉呢,谁知道好不好看。”程英嘴上这么说,视线却没从镜中的人身上移开。
他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对了,你之前为什么要染金色啊?”
那过于张扬的颜色,总觉得和康喜月沉默的性子格格不入。
康喜月顿了一下,认真回答:“为了,看起来、不好、惹。”
程英愣了一下,透过镜子与康喜月对视了两秒,无意识地抬手,在康喜月后颈上捏了捏。
很快,康喜月就冲洗完头发,重新在镜前坐下。吹风机呼呼地响着,冷棕色的头发渐渐被吹得蓬松起来,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自然的光泽。
理发师关掉吹风机,顺手理了理他的发尾:“好了,看看效果?”
康喜月对着镜子转了转头,似乎在看后脑勺的效果,然后又从镜子里看向程英,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看的。”程英没等他问,先开了口。
这颜色很衬肤色,连带着康喜月眉眼柔和了几分,看着有点乖。
康喜月的眼角弯了弯。
“换了个新发色,纪念一下。”程英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屏幕时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向康喜月,“可以吧?”
康喜月愣了愣,随即点点头,下意识地坐直了些,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轻轻搭在了膝盖上。
程英举起手机,镜头对准镜中的两人。康喜月微微侧着头,嘴角有些僵硬地勾起,像是不习惯被人这样拍照。
“咔嚓”一声,程英按下快门。
他低头看了眼照片,屏幕里的康喜月正望着镜头里的自己,而自己站在他身后半步远,两人的身影在镜中挨得极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他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忽然抬眼问康喜月:“你觉得这照片眼熟吗?”
康喜月凑近了些,视线落在屏幕上,眉头微蹙,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程英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康喜月的脸:“高中的毕业照,我就站在你后面。”
康喜月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程英竟然会记得这事。
他低下头,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划过程英的脸,小声说:“你也、拍我了。”
程英没听清:“什么?”
康喜月摇摇头,说没什么。
他手机相册里存着的一千多张照片,此刻像被风吹动的书页,在脑海里一页页翻过。
高中教室窗外,程英抱着篮球笑的样子。放学后,程英仰头接住飘落的银杏叶的样子。冬天早自习,程英趴在桌上打盹,被教室里的灯照得半眯着眼的样子。
那些藏在镜头后面藏了许多年的注视,像深埋地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扎根、发芽,他曾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开花的那天。
这是梦吗?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走了。”程英在门口回头,“愣着干嘛?”
康喜月抬眼,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