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我不打算给他任何希望,没好气,“我要睡了。”
他还是不肯挪步,身影如高山一样伫立在那儿动也不动,笼罩着我:“我什么都不做,就守着你。”
“不要,我不是十岁小孩,不需要人守着睡。”我一口回绝。
谁知他马上改口:“是我,我需要你陪着我。看不见你,我睡不着,做噩梦。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好不好?”
“那关我什么事?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睡得很好。”我避开他那种要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狼犬一般的眼神,打定主意断了他的念想,“你睡在我身边,我会做噩梦,出去记得把门关上。”
说完,我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房间里沉寂了数秒,才响起他走出房间的脚步声,不同于以往他带有压迫感的沉稳利落,步伐迟滞而蹒跚,失魂落魄似的。
“我就睡在门口,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说完这句,轻轻的关门声随之响起。
我收回自己险些被他牵走的注意力,闭上了眼。
结果夜半,我真的被噩梦惊醒,却不是因为梦见薄翊川,而是梦见了毒瘾发作时的阿爸。我没有见过他那副样子,可梦里的情景却真实得宛如亲眼所见,惊叫着坐起来的一瞬,薄翊川就冲了进来,将我一把搂入了怀里,轻抚着我的背:“做噩梦了?”
浑身冷汗涔涔,寒意沁入骨髓,薄翊川怀抱却很温暖,令我本能地想要汲取他的温度。脸埋在他胸口,熟悉富有侵略性的气息侵占肺腑,又被他握住了后颈,我寒毛倒竖,不由警醒——不行,我不能贪恋这差点将我曝晒至死的烈日的温度,尽管我没法承认他现在的态度的确很有迷惑性,可回心转意,说不定就是重蹈覆辙,被关进笼子里,堕入深渊的开始。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了......
我推开了他:“薄翊川,以后没我允许,不许随便进我房间。”
他怔了一下,黯沉的黑眸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好。”
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听着像我同意和他回家了似的,我连忙补充了一句:“我说得只是这几天,你别误会。即使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也不会和你回家的,不管是蓝园还是翡翠轩都不是我和阿爸的家。”
他睫毛颤了颤,光亮在眼底瞬间熄灭了,像坠入黑暗大海的一颗流星。
压住心底被这流星激起的不该起的一丝波澜,我逼自己重新硬起心肠,垂下眼皮挡住了他的目光,冷了口气:“薄翊川,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沉默了好几秒,他没说话,只是起身出了房间。
满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怎么也该死心了,谁料我刚躺下没几秒,他又去而复返,拿了毛巾和浴袍过来:“擦擦,你出了好多汗,换件衣服,别着凉了。就算你不和我回家,也要回趟薄家墓园吧?你阿爸葬在那儿,肯定魂魄难安,你不去把他的遗骨迁出来?”
我一愣,薄翊川说得倒是没错,我还真得跟他回趟薄家,把阿爸的遗骨迁走。之前光想着做任务和报仇,竟忘记了这件身为人子最应该要做的事,这是怎么也不能假手于人的,必须亲自完成。
“嗯,也是。”
我这话一出口,就听见薄翊川的呼吸都顺畅起来,仿佛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他该不会是拿这个理由骗我回去笼子里吧?
“睡吧,明早我们得早点起,程世荣他们已经到了,我想放几个特警进狩猎场。你白天提到的那口井,出口的哨卡情况我没你熟。”
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点了下头,抓起床头柜上的毛巾和衣服,他还站在那里不动,幽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薄翊川。”我警告意味地盯着他,“还不走?”
他这才回过神,出了房间,但没关紧门,还是留了条缝。
换衣服前我看了一眼那条缝,不禁又寒毛倒竖——缝外幽光闪烁,分明是他的一只眼睛,跟他妈闹鬼一样。
要是跟薄翊川去玩鬼屋,都不需要扮鬼的,他能把鬼吓死,窥门缝、钻管道,我真该庆幸他没疯到钻到我床底下睡觉。
算了,非要偷看,难受得也是他自己。
无可奈何,我索性懒得管了,背对着他把衣服换上了,倒头就睡,可我现在听觉极其灵敏,能清楚听见门外薄翊川的呼吸声。听着听着,被他压在下边翻来覆去占有的幻觉就袭来了,简直像是鬼压床,我蜷成一团辗转难眠,只好把耳朵堵上,头也蒙上,挣扎许久才艰难睡着。
清早天不亮,薄翊川就敲房门把我唤醒了。
僵坐在床上好一会,我才缓过来,拿毛巾擦了擦下边,羞恼至极。
一出房间门,桌上竟然摆着他准备好的早餐。
薄翊川是金尊玉贵的少爷,从军期间也都是在食堂吃饭,我打小就没见过薄翊川亲自做饭,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见着他亲自做饭,看着桌上那不成形状的疑似是煎蛋卷的玩意,不禁傻了眼。
薄翊川正襟危坐在桌边,一双黑眸望着我,跟临上考场的学生似的腰背挺得笔直:“我......第一次做,你尝尝看。”
“哦.....哦。”
我脑子发懵,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坐了下来,叉了一口,因为里面有给贵宾准备的黑松露鱼子酱,味道不能说难以下咽但也只能说实在有点暴殄天物,不过在外边摸打滚这么多年,我虽然馋嘴,有特别喜欢吃的,但确实不大挑食,也就将就着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
一抬眸,就见他凝视着我,眸底的光亮又死灰复燃了:“怎么样?”
我抿了抿唇,没忍直话直说:“......七十分吧。”
他紧蹙的眉心舒展:“那我下次努力。”
“用不着!我可不想吃第二次!”我立马站了起来,往楼下走。
到了楼下,我去察看下房间里那俩人,麻醉药效还过,都还没醒。
“把他们撂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有点不安。
“没事,那两瓶威士忌本来度数就很高,喝醉也很正常。”薄翊川看了看表,“走吧,他们就快要醒了。”
我点点头,和他一块走到门口,刚一开门,我便一惊。
——门外那只属于哥温的罗纳威犬双眼血红盯着我们,嘴角挂着血丝与涎水,呲牙咧嘴,并发出低低的咆哮,分明是攻击的前兆。
还没来得及拔枪,它就照我面门猛扑上来,薄翊川一把将我拽开,抬起胳膊挡住了它的血盆大口,整个人被它扑倒在了地上。
“哥!”我惊得立刻拔出了枪,这只罗纳威犬比薄翊川的体型还要大得多,且这种犬种是专门训练做斗犬的烈性犬,发起狂来,就连黑熊野狼都不一定能敌得过,见薄翊川一只胳膊被它咬住,另一手掐着它的脖子,腾不出手来拔刀或枪,和它缠斗在一起,我知道要是直接开枪极有可能会射中薄翊川,便拔了随身携带的三棱军刺扑上去,一手抓住它的项圈迫使它的嘴远离薄翊川的咽喉,一手握着军刺照着它眼窝猛刺进去,霎时鲜血喷涌,可烈性犬天生不知疼痛,没有松开薄翊川的胳膊,反而死死咬住,听见薄翊川都疼得闷哼一声,我心急如焚,体内爆发出一股非人的力量,只听噗地一声,军刺贯穿了它的头颅,从它的耳朵里刺了出来,刹那它抽搐了几下,紧咬的齿关终于松了开来,涎液混着鲜血沿着软掉的下颌淌了一地。
将它沉重的身躯一把翻到一边,底下薄翊川满脸冷汗,面色很差,冲锋衣一边袖子都被咬烂了,黑色面料被鲜血浸透。
我心下一紧,急忙把他搀扶到椅上,撕掉他的袖子一看,左臂上一处狰狞的咬伤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也不知骨折了没有。
翻了翻我俩的急救包,麻醉药都用完了,我正想去找瓶酒来给他止痛,却被捉住了手腕:“你忘了,这里的酒可能都加了料。没关系,直接处理,我忍得了。”
我只好摘下水壶给他洗净伤口,然后消毒包扎。整个过程中薄翊川一声没吭,等我快包扎完了,却把下巴往我肩头一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