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笼(151)

2025-11-09 评论

  是薄隆盛撒了谎吗?不,那对双胞胎都有份。阿爸悬在风扇下的大红身影在眼前晃动,视线在风雪间模糊一片,我咬牙:“你们都是恶鬼,都该死,谁也别说谁。”

  “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像极了他。不光是长相,还有倔强的脾性,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你和你阿爸有着相似的灵魂。知惑,你阿爸和阿妈是这个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我们还是彼此命中注定的家人,你是属于我的,不许离开我。”他喃喃道,语气近乎病态。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你也是逼死他罪魁祸首之一,不是吗?”我冷笑,“我阿爸要是当年落到你手里,也不会比落到薄隆昌薄隆盛手里好到哪里去,你们薄家男人都一个样,骨子里就是疯的,看上了什么,就要拔掉它的翅膀,把它困在笼子里。”

  此时车爬上了山顶,车速减缓,朝下俯瞰,我不由精神一振,雪坡之下,呈扇形围着数十辆雪地摩托,警灯闪烁,警笛齐鸣,三架直升机朝山顶迎面飞来,前路已经被堵死,此刻他已是穷途末路。

  薄雨苇不得不停了下来,弃了雪地摩托,他拖着我沿山脊跋涉。

  可海拔很高,我又没什么力气,拖着一个人,饶是他不到四十正当年,走了没几步也开始高原反应缺氧,抱着我伏跪在地,喘着粗气。

  “算了,要是走不掉,你就代替世伶和我葬在一块。我这辈子,荣华富贵权势地位都享受过了,唯独他一个遗憾,有你也算圆满了。”用枪顶着我的脑门,他笑了笑,把我按在雪上,低下头来,想要吻我。

  我扭开头,听见一直追着我们的摩托声由远驰近,紧接着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持枪的黑色身影在遮天蔽日的风雪中显现,渐渐逼近,看清薄翊川此刻的状态,我不由心头一震。

  他脸色很苍白,冲锋衣肋下布料开裂,显然是熊掌留下的一道抓伤暴露在外,甚至可以窥见森森肋骨,翻卷的皮肉两边凝固着已经大片冻结了的血,我看得出来,本来就受了伤的他,眼下大量失血加上失温,已经濒临生理极限,再强悍,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我怔怔看着他。

  “薄翊川,你知道吗,要是我死了,他一定活不成。”

  薄翊川脚步一滞。

  “放我走,我会把能够救他的血清寄给你们。”

  “别听他的!”我大吼,“他只是在分散你的注意力!”

  话音未落薄雨苇抬手就是一枪,薄翊川反应极快朝边上一扑,一块岩石遮住了他的身影,薄雨苇朝着那个方向疯狂开火。

  我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攥成坚硬的冰坨。

  薄雨苇拖着我站起身来,枪口瞄向下方,可岩石后已经没有薄翊川的身影,他握着枪的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在微微发抖,心知机会来了,我将刚才抓在手里的冰坨砸到他的脸上,竭尽全力把他往后一撞,薄雨苇一个踉跄,砰地一声,一簇火光从我头侧飞过,正中他的胸口,他向后栽倒在雪上,薄翊川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入怀里,我的余光却瞥见薄雨苇一翻身又爬了起来,显然穿了防弹衣。

  我抓起枪与薄雨苇几乎同时开枪,他的下巴处飞溅出一道血箭,猝然向后倒去,可眼前薄翊川的额角却也渗出了血。一缕血沿着他的眉骨淌下来,染红了他眉心的观音痣,但痣下那双漆黑眸子仍然紧锁着我,一眨未眨,可血渗进了他的眼底,像晕开了的墨,他的瞳焦一点一点涣散开。

  “哥,”我伸出手抚摸渐渐他被血浸透的面容,心底被庞然灭顶的痛楚压进无底深渊,“不要,不要死好不好,死了就没有试卷了……”

  “真的会给我试卷?”他嘶哑喃喃,眨了眨被血糊住的眼睫,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看着我,可眼皮却不受控制地低垂下去,啪嗒,一滴血从他的观音痣淌下,落在我的嘴唇。

  我一把抱住他血糊糊的脖子:“会有,回去我就给你出题好不好?”

  他笑了下:“说话算话。”

  话音未落,我却看见一只持枪的手颤颤从他背后的雪里抬了起来,薄雨苇捂着染血的喉头,森然盯着我,笑着瞄准了薄翊川的后背:“知惑,和我亲爱的侄子道别吧,我们才是一家人。”

  我一把将薄翊川翻扑在下,枪声响起的瞬间,轰隆一声,脚下的雪层竟然猝然坍塌,向下滑去。

  ——佛祖显灵了。我抱紧了薄翊川,随着坍塌的雪层向下滚去,漫天白雪卷成一道巨浪,朝我们铺天盖地压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意识消失的一刻,一只大手扣住了我的后颈,将我牢牢按在了怀中,他的呼吸与指尖冰冷,掌心与胸口却炽热,像南洋仲夏的烈日。

  恍惚间,我好像又置身在草长莺飞、蝉鸣阵阵的午后阳光下,百叶窗切碎的细细光影间,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桌子上作业本上的字像雨后的蚁群,一会溃散一会聚拢,变幻成乱七八糟的各种形状。

  来自记忆深处的少年声音萦绕在耳畔,诵念着英文诗句,低沉而悦耳,像沙沙摇曳的树叶,头顶风扇拂过发梢的风。

  我睁开了双眼,视线渐渐清晰,上方洁白的天花板与吊瓶映入视线,和熙的阳光从百叶窗斜射进来,落在侧面的床帘上。

  朝下看去,薄翊川的侧颜就映入了眼底。

  他头上和身上都包了绷带,正趴在我的腿边,睫毛低垂,已经睡着了,一只手紧攥着我的手,另一手放在床上,掌下是一个A4大的笔记本,绣满蝴蝶的布封皮褪了色,看上去已经很旧了。

  心下不免好奇这是什么,我撑坐起来,轻轻抓住他的手腕,试图把他的手从这本子上挪开,谁料一动,薄翊川就醒了,抬头与我四目相对了一瞬,他就像做贼一样把本子一把抽走,塞进了床底。

  “那是什么啊?”

  薄翊川喉结滚了滚,垂下眼皮:“以后再告诉你。”

  我抿了抿唇,迟疑了两秒还是把徘徊在喉头的话说出了口:“我答应和你谈以后了吗?”

  他神经一怔,抬起眼皮,黑眸凝视着我,锋利的眼尾开始泛红。

  那种被抛弃的大犬的眼神又出现了,我心下一软,忙咬了咬舌头,逼自己硬起心肠。诚然我在乎他的命,但和他在一起是两码事。

  没有了ZOO,不代表我就愿意随他回薄家。

  “你不是说,活下去就有试卷吗?”沉默了几秒,他问。

  “那当然是骗你的。”我笑了笑,“给你画个饼而已,你还真信啊?”

  他都活下来了,我自然也不需要给他继续画饼充饥了。

  他盯着我瞳孔缩紧,眼底变得幽黑深沉,但立马垂下眼皮敛了目光。

 

 

第108章 正确答案

  静了几秒后,他又开了口,“饿不饿,我去茨厂街给你买点你喜欢食的?想不想食椰糖碗仔糕?”

  “薄翊川,”我攥住他的衣角,“你先告诉我,你的身体有没有因为禁果出什么问题啊?有做体检吗?”

  薄翊川怔了怔,眼底微黯,显然为我没有喊回“哥”而感到失落,但似乎因为我关心他又没有完全跌进谷底:“放心,我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指标一切正常,这些伤也没有感染,没什么大问题。”

  看来是因为他只注射了一剂,药效又散干净了的缘故。

  我放下心来:“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如果时间不多了,我想先去趟薄家墓园,把阿爸迁出来重新安葬。”

  “别胡说,你不会有事。”他一把搂住了我,搂得死紧,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找乔琅要到了从你身体里提取出来的血清素,就是因为注射了这种血清素,我身体里禁果引起的不良反应都消失了,这说明你的体内已经形成了抗体,所以能熬这么久,你不会死。乔琅说,你之前身体里器官衰竭的病兆,也只是细胞重组造成的假象。”

  我一愣,真的吗?我的身体里形成了抗体?

  “薄少校,薄知惑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医生走了进来,他屏住呼吸,接过了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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