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即焚(88)

2025-11-09 评论

  -你放我走吧,我不爱你了。

  -梁宵严,你怎么这么贱。

  “嗯……”游弋低着头,额头抵着哥哥的胸口,使性子似的往里顶,似乎想把哥哥曾经受到的伤痛给顶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疼……”

  “你问我那你呢?你怎么办时,我都要疼死了,我也在想啊,我哥怎么办啊……”

  他苦了小半辈子,怎么命里就没一个好人。

  遇到我,真的可以抵消掉他从小到大摞成山的苦难吗?

  “我搬出妈妈,你不信,我说不爱了,你也不信,我想求你放我走,我不想再说一句伤害你的话了,可你那样看着我,像个小孩子一样问我,那你呢?”

  “好像我把你和别人放到天平上去比较孰轻孰重,最后抛弃了你一样。”

  “但是天平上只有你呀。”

  “让你痛苦一年,还是眼看着你打拼十年才拥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都被毁掉,我该怎么选呢?”

  离开哥哥后的无数次午夜梦回,游弋都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期望有个人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做。

  不是说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吗?

  因为拥有的很少,所以要选糖果还是巧克力。

  为什么长大后他拥有的很多了,却要他做比糖果和巧克力艰难十倍百倍的抉择呢?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

  瞳孔中的彼此淹没在对方的泪海中。

  周遭一切声响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他们沉甸甸的心跳渐渐趋于同步。

  “为什么是一年?”

  梁宵严想起弟弟和他提离婚时,也在反复哀求,一年后就回来。

  游弋苦苦地凝望他:“因为我只能撑这么久。”

  “我和你离婚后,梁雪金,也就是席思诚,才说出他的真正目的,现在想来,他应该是为了完成梁雪金的遗愿。”

  “什么?”

  游弋咬着嘴唇,犹豫良久,轻轻捉住他的衣角。

  “哥哥还记得小时候你和我说过,梁雪金会拍你在哭的视频发给你妈妈,逼她回来吗?”

  梁宵严呼吸一窒,所有疑点都在脑中串联成线。

  “所以他搞出这么多事,就为了替梁雪金把我妈逼回来?”梁宵严觉得荒谬又可笑,“可梁雪金都成植物人了,我妈就是回来了,他又能怎么样?”

  游弋:“他得了癌症快死了,想你妈妈给他陪葬。”

  铛——铛——

  楼外传来远山寺庙的钟声,惊飞一群栖息在树顶的鸟儿,昏黄的水汽吞没山颠仅剩的一缕晚霞。

  梁宵严怔愣半晌,久违地想到妈妈。

  妈妈这个角色,已经离开他的生命太久。

  梁宵严对她的全部印象,就只有小时候在他被囚禁的小院的洞口,给他唱章鱼卖伞的女人,还有一张挂在梁雪金书房的旧照。

  那是一位绝对勇敢热烈的女士。

  照片中她穿着鲜红的衣服骑在马上,在草原中驰骋,挥鞭的手臂有强壮的肌肉,明亮的眼睛闪着柔和的星星。

  任何人看到她,都会被她既像精灵又像统领的神韵所吸引。

  关于她和梁雪金当年的爱恨情仇,梁宵严了解的并不多,只听梁家的老佣人聊过几句。

  妈妈十八岁时,是草原上一支狩猎小队的队长,和城里来的富家少爷梁雪金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年轻人见过的世界太浅,总以为一瞬间的美好可以延续一生。

  爱就爱了,没什么好说的。

  但这对恋人并不被任何人祝福。

  妈妈的父母看出梁雪金是个精于算计的伪善小人,不同意女儿远嫁,梁雪金的家族更不会同意他取这样一个马背上长大的“粗野”女人回家。

  两个年轻人都试图为彼此放弃自己远大的前程。

  不过妈妈是真放弃,梁雪金是真影帝。

  草原上明媚的花,被虚假的爱欺骗,离开自己的故乡,没了任何倚仗,只身和梁雪金来到枫岛,却不知道那只是个纸醉金迷的囚牢。

  两人迅速隐婚,婚后也曾甜蜜过一段时间。

  梁家老宅后面至今还保留着梁雪金曾为妻子建的马场,但是有钱人随手一挥就能搞定的东西,又能算得上哪门子的心意。

  梁宵严不知道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清梁雪金的本性,二人婚姻又是何时破裂,只知道妈妈为了离开梁雪金回到草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后来几经辗转,梁宵严才打听到妈妈的名字。

  ???????  ,藏语中自由的意思。

  妈妈也确实一生都在为这两个字抗争。

  她身上有马儿的特质,自由如风,洒脱随性,和梁雪金来到城市时什么都没带,只有满腔的爱,离开梁雪金回到草原时,连对他的恨都没有带走。

  妈妈走后,梁雪金一直在找她。

  他的人生信条已经不限于得不到就毁掉,而是他认定的东西,就必须是他的。

  但妈妈决绝干脆,誓不回头。

  厌弃了的男人就是馊掉的剩菜,垃圾桶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草原上的所有人和动物都在帮妈妈遮掩行踪,这么多年来梁雪金连她的面都没能见到。

  见不到没关系,他还有个活生生的肉票在手里。

  梁雪金是从梁宵严几岁开始折磨他的呢?

  梁宵严自己都记不清了。

  忍饥挨饿、精神羞辱,是他幼时的家常便饭,他长到五岁才明白爸爸恨他要远胜过爱。

  于是他离家出走,拖着小小的一颗心去给自己寻找家人。

  但扎根于血液中的亲情纽带,有时比上吊的绳子还难以挣断。

  他十七岁被梁雪金找到,带回梁家。

  梁雪金向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爱和悔恨。

  体贴呵护、关怀备至。

  甚至会弯下腰来帮他系散开的鞋带,用手比量他的头顶,心疼道,长到这么大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以前的事是爸爸不好,好孩子别恨我。

  梁宵严抵挡不住这些。

  他一个孩子混充大人太久,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真正的大人给他靠一靠,哪怕是片刻的倚靠。

  在梁雪金糖衣炮弹的攻势下,他带着弟弟住进梁家。

  说好了他和弟弟都能去上学。

  梁雪金把他们送进市里的贵族学校,他上中学,弟弟上小学。

  学校是寄宿制,一周回来一次。

  可梁宵严自从和弟弟分开就心神不宁,总是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会被人欺负。

  趁着同学们参加活动,他偷偷溜出来找去弟弟的学校。

  那是一个傍晚,他在门卫给弟弟所在班级的老师打电话,让弟弟出来。

  老师支支吾吾找各种理由不同意弟弟出门,梁宵严察觉不对,翻墙进去,却发现教室里根本没有弟弟,连多余的空桌子都没有。

  他意识到什么,急忙往家赶,回到家时看到游弋在佣人住的小院里洗衣服。

  一个绿色的洋盆,有一口大铁锅那么大,小小的游弋跪在盆前面,连个板凳都不给他坐,伸着两条冻成两根红萝卜的手臂去搓衣服。

  那时还是小少爷的席思诚端着两碗饭过来。

  两碗饭,一碗上面摞满了小山高的菜,梁宵严到现在都记得有鸡腿有红烧肉还有鱼。

  另一碗什么都没有,连白米都没盛满。

  他弟弟抱着那半碗饭狼吞虎咽,席思诚端着自己的菜悠闲地吃,红绕肉把瘦的咬下来肥的丢了。

  吃着吃着他瞄了游弋一眼,故意把碗放下,扭头去了后面。

  他一走,游弋抓过他碗里已经吃过的鸡腿狂啃,席思诚拎着条竹疙瘩冲出来拎起游弋就打。

  后背、大腿……打的都是一些不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

  游弋被他追着打,追得满院子跑,疼得扯着嗓子喊哥哥救我。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把那个鸡腿放下,两只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吞咽时噎得挺着脖子直闭眼。

  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挨打了。

  几天不到,他已经练就了怎么从狂风暴雨般的殴打中把肚子填饱。

  梁宵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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