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孩子对盛小泱来说不是好形容,包含了他大部分过去。
盛小泱对以前的人印象都模糊了,现在即使那位酒鬼继父站面前,盛小泱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他挣扎,像奋力摆脱陷阱的小兽。
眼前这位已过中年的男人,体胖如猪,看似强壮,实则空心竹一根,内里虚得不行。盛小泱一动,他就冒汗。对抗不过,实在没法,以偷袭优势,另一手也上,直掐盛小泱脖子。
“别他妈给老子动了!”
口鼻皆堵,喉管紧缩,喘不上气,盛小泱干脆闭了呼吸,同时下颌微抬。那满是虚汗的酸臭食指卡进齿间,盛小泱当机立断,狠咬下去!
肥猪痛嚎一声,重重掌掴。盛小泱倏地偏头,唇角渗血,无声啐出一口。
这男人好像把积攒许久的愤怒一并发泄了,单手捏盛小泱面颊,迫使他转过脸来,咬牙切齿说:“想不起我是谁了?你后爹拿了我五百块钱他妈赖到了太平洋!老子要不是惦记你这张脸,早把他打包一起弄进局子了!”他掐着盛小泱脖子不松,另一手攥盛小泱手腕往自己裆下探,“我不做亏本生意,钱花出去,肯定要有回报,今天不就让我遇到了——我记得你叫盛小泱对吧?你还是长头发好看。”
“听话,把头发养回去。你割了我命根,我不计较,补偿我就行,跟我走!”
盛小泱瞠目而视,短暂的诧异在他黑亮的瞳仁内一晃而过,而后眉眼像压顶的乌云,狠狠一拧。
堪堪碰到那处之际,盛小泱猛拧手腕,带着他肥厚手掌向后一掰,同时嘎达一声,男人油光满面的脸立刻呈猪肝色。
盛小泱不顾自己将被掐断的脖子,狠劲上头。他小腹用力,抬脚往那处踢。所有支撑再次集中至脖颈,秉着同归于尽的劲,盛小泱用了十足十的力。
那男人终于吃不消,身体一软,朝后踉跄。
盛小泱顺墙滑落,急喘呼吸,拼命压下一潮接一潮的范围。他前额稍稍压低,目视如鹰,恨不得撕人。
男人恼羞成怒,操来操去,满口喷脏,手往后摆时摸到石块,想也不想,高高举起,磨着新仇旧狠一起报的牙,再次冲向盛小泱。
盛小泱冷眼盯着这绣花枕头。
没等出手,肥猪忽然哼哧一声,如豆双眼一滞,而后涣散倒地。
盛小泱:……
李大光拎着棍,抡完人,那棍往肩上一架,眉挑老高,拽得威风,问:“大哥,这老登谁啊!?”
盛小泱说不清,缓过来一点,拉着光头先跑。
李大光的碎嘴说了一路。着重表示自己今天正常假期,特意故地重游,来找大哥叙旧。没想到目睹大哥险遭不测,便奋不顾身出手相助!
盛小泱的心绪全吊在刚才,魂还未回,李大光说了什么他一个字没听进去。
李大光早习惯盛小泱这样了,反正酷嘛,所以不在意,抬手,相当没轻没重的摸他脸:“这老登打的?明天肯定肿啊,你用冰敷。”
盛小泱被激一下,差点给李大光也来一拳。
李大光懵逼,“干嘛?我现在是好人!”
盛小泱退开半步,调整表情,可实在心烦意乱。他伸出一指,草草弯曲两下。
-谢谢你。
李大光看懂了,心花怒放,刚要说不用谢,却见章叙抱着狗迎面而来。
“卧槽!”
盛小泱:?
李大光挤眉弄眼提醒盛小泱往后看。
盛小泱转头对上章叙的眼,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逃不掉,躲不及。
章叙来和颜悦色,巧装偶遇,当看见盛小泱嘴角红肿起的一块,面色立马沉下去。
“谁干的?”章叙捧住他的脸问,眼睛往李大光那边扫去。
李大光警铃大作,大声喊冤:“跟我没关系啊!”
盛小泱眉心蹙起,眼睛里似乎冒出一团火。
章叙一愣。
盛小泱脑袋一偏,抬手挥开章叙的手。
“嘶!”章叙的右腕从渔岛回来就没好过,加上连日握刀工作,桡腕关节轻微肿胀。
盛小泱其实都没太用力。他看不得章叙怔忪困惑的神态,眼睛涩级了都不敢眨,怕什么东西掉下来。
神经细胞绕着心脏来回拉扯,盛小泱最后还是忍不住,挨过去,小心捧起章叙手腕,微颤的手指轻抚上去。
指尖好凉,比他捉摸不透的心还凉。
章叙另一手食指微曲,强硬撩起盛小泱下颌,让他只注视自己。
“很疼。”
一句话让盛小泱眼眶就泛起了海潮,分明在说:对不起。
章叙心一软,无奈叹气:“小泱。”
“到底怎么了?”他柔软坚定,循循善诱道:“我就问一次,如果你不想说,以后我就不会问。”
盛小泱卑微痛苦的过去像绵延大山压在身上,熬过来了,都不算事,可回忆起来,密密麻麻的疼。盛小泱可以承受,真到了诉苦的时候,他毫无头绪,尤其面对章叙。
盛小泱张张口,喉咙好轻软发出“啊”一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章叙默然泄气,说:“好。”
盛小泱不敢看他眼中是否有失望显露,落荒而逃。
章叙原地伫立许久,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摸着狗毛,仿佛神游天外。杵一旁的李大光趁机溜,轻手轻脚地往战局外挪。
“站住。”
李大光猛打激灵,寒毛倒立:“干干干干嘛?”
章叙冷眼刮过去,心平气和说:“聊聊。”
盛小泱一天没上班,请了假,把自己关房间。阁楼的门自打他入驻就没落过锁,有点锈了,很不好关。
章叙上来过一趟,敲了门,没人应,自嘲笑笑,也不知期待什么。想他能听见,还是想他灵光乍现,再来袒露真心?
都不可能。
树随根长,可盛小泱把自己埋进了深土里,愣是不发芽。
章叙离开,入夜后再来,一手端饭,另一手持窍门工具。
盛小泱浑然不知,正收拾行装。他统共没几件衣服,全是章叙买的,十分钟打包完毕。至于私人物品,全在这半空不满的行李箱中,没拿出来过。
盛小泱顿得腿麻,干脆岔开来就地坐下,拿木头出来。
盛小泱有心理预期,并不是章叙扔什么就捡什么,显得太痴汉。章叙有些练手感的木雕作品,会先刻上名字,打样的时候如果感觉不对了,不会再继续了,当废品摆一边,几天收集起来处理。专门有人收这个。
盛小泱打着时间差,把刻了名字的木头捡回来几个。一次也不会捡好多,怕对方起疑。
他就是这样知道了章叙的姓名。
比如现在手里拿的这块,看粗胚造型像葫芦。章叙的名字刻在底端,那里比其他地方滑顺亮很多。
盛小泱抚摸了无数次。
还有那朵木雕花,盛小泱一辈子忘不了焖肉叼来时他的心情。
快乐和诧异交加,像往白开水里丢了一颗草莓味的泡腾片,滋滋冒泡,噗噗沸腾。
盛小泱认为残次品有它的意义,哪怕见不得天日,真心中流淌而出的清澈和生机是一脉相承的。
所以当时,盛小泱感谢章叙任何形式的赠与。
他的作品、名字和我的秘密永远锁在一起,这是我的荣幸。
盛小泱并不认为暗恋晦涩辛苦,相反他享受,也平静接收不能继续的遗憾。
人生哪里没有遗憾。
盛小泱原本下不了决心,今天那人出现,给当头一棒。他终于清醒,快速找回接近病态的自我定位,最后恢复理智。
我不是正常人,我的过去也不正常,我不能拖他下水。
找个机会好好告别吧。
想入神之时,忽感脚踝麻麻一痒,他懵钝低头,只见焖肉吐个舌头,哈赤哈赤,傻了吧唧,注视自己。
盛小泱:……
门锁了,它怎么来的?
直到那修长挺拔的影子透射下来,盛小泱眼睛微微睁大,脑袋轰一声响。
章叙把扳手放桌上,掸了掸手心的灰,他不看盛小泱,看那一箱子东西,淡淡问:“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