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到最后,走不动了,盛小泱请田懿吃梅花糕。田懿好像得了宝,殷勤又兴奋,一口一句:真香,好吃。
盛小泱莫名其妙问:你什么毛病?
“我高兴啊,没想到真能找到你。”
盛小泱蹙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就是田懿故弄玄虚、说来话长的事,其实几句话也能概括。
他寒假回老家,作息颠倒,每天下午起床觅食。有天出门,正好跟作息相同的钱胜碰上。在老破小逼仄的楼道里,田懿听见钱胜不知跟谁打电话,谈的是盛小泱。
“两顿就能打服的东西,我有的是招,要是还不听话,我给他绑到你床上,几颗药的事情。”
“放心,钱我收了,他肯定跑不了!保证让你爽!”
“在哪里?苏市?哦,江平路啊。”
“操,真能躲。”
“甭管在哪里,敢跟老子作对,我一把火烧了他待的地方!”
“他妈是我老婆,死了也是老子的鬼!只要我还活着,盛小泱一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当邱大勇找到钱胜,并且不吝钱财的时候,钱胜就意识到盛小泱是颗好用的摇钱树了。
盛小泱气急攻心,呼吸困难,缺氧使他眼冒金星,腿也软,忽一踉跄,不知被什么绊倒,额头撞路边树干。
“小泱!”田懿吓一跳,伸手扶他。
盛小泱捂胸干呕,隐在血肉里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在此刻发作,皮开肉绽的痛苦让他不可抑制的发抖。好像成千上万只蚂蚁闻着血腥味钻进伤口,迫不及待把盛小泱分食殆尽。
田懿搂盛小泱肩,试图抱他安慰。他不知人有亲疏远近,尤其盛小泱。恶犬被人宠得再乖顺,那也只对某一人乖。田懿靠近,被盛小泱搡开。他一屁股坐在泥堆上,有点懵逼。
“你……”田懿问:“什么情况?”
钱胜跟假把式的无赖不一样,他光脚不怕穿鞋,杀人放火,说到做到。盛小泱知道妈妈逃走那天,钱胜最后找来,是真的要杀她。
盛小泱恍惚想:我不能回去了,不管是“一间流水”还是小面馆,甚至江平路,不可以给他们惹麻烦。
兜兜转转,那烟雨朦胧的小桥流水像童话的泡沫,戳一下就不见了。盛小泱又没有家了。
田懿跟着盛小泱,随他漫无目的绕出江平路。
天渐黑,下起雨,江南阴寒,不甚扰人。田懿冻得瑟瑟发抖,搓着手拦住盛小泱,手语问:你到底要去哪里?
盛小泱行将就木抬头,眼底像无水的枯井,都不生动了。
田懿不忍,“小泱,你跟我回去吧,我保护你。”
盛小泱眸光微动,抬眼,问田懿:你住哪里?
“酒店。”
-能收留我几天吗?
田懿心一沉,又飘起。他知道盛小泱的目的,也乐于接受。
田懿惯会自我安慰——盛小泱怎么不找别人就找我?那是看重我!
他叫了辆网约车,等待的时间里,听见路人聊晚饭的话题,突然想起来白天的事。
田懿戳戳盛小泱,待他反应好久,缓缓转头过来,沉着脸,轻蹙眉。
-?
田懿手语问:白天那个人是谁?你们关系很好吗?他让你给他带晚饭。你还带吗?唔,你饿不饿?我们也还没吃饭呢。
盛小泱像冬天的野草,只是在想到章叙的时候鲜灵了一下,后又缩回土里,不言不语,独自腐烂。
盛小泱动作很快,给宋师傅发消息,不去上班了。再给苏淼淼发,要辞职,很突然,有点抱歉。最后是大眼,有机会再见。
弄得像遗言。
唯独章叙,聊天界面他点开,又退出,不舍得告别
捏在掌心的手机连续震动,盛小泱浑浑噩噩打开。
章叙先发来的信息。
-你在哪里?
-小泱。
-一定要这样吗?
盛小泱默然注视,不肯眨眼,睁得酸疼,抬一指,沉默揩掉流落的泪珠。
【作者有话说】
哥哥没有生气,哥哥醋坛子打翻了。
第61章 “是因为想我吗?”
盛小泱没有回章叙信息,包括后面不管谁的电话,他都没接。
在酒店两天,他想了很多事情,悬在头顶的利剑,任由它掉下来刺穿自己,还是拔掉它,或者玉石俱焚,都行。
总之要行动,不能干等结果。
第三日下午,盛小泱打开门,正巧田懿笔直地站外面,举着手要敲门。
-?
-有事?
盛小泱问。
“你好几天没吃饭了,要绝食吗?”田懿晃手里打包盒,乐呵呵说:“我做了攻略,小红薯说这家面馆的焖肉面味道一绝,我特意过去买的,趁热,赶紧来吃。”
盛小泱莫名其妙问:什么红薯?
“一个名扬中外的社交平台。”田懿龇着牙,打开盖,好夸张地闻,胸腔鼓起老高,最后吐气,说:“香!”
盛小泱也被这香气恍惚了,熟悉,像宋师傅的手艺,他问:哪里买的?
田懿给盛小泱摆好筷勺,说:“江平路。”
他说完一愣,看盛小泱怅然的神情,稍微联想一番,心有答案,试探问:“你认识啊?”
盛小泱确实饿,坐下就吃。很快吃完,汤都喝了,平静手语:我在这家面馆上班。
“那真是蛮巧,哈哈。”田懿尴尬挠头,“我说呢,对面就是你朋友的店门——诶,他到底卖什么的?”
盛小泱举起的手缓缓放下,无名指在桌上画圈,垂眸不答。
他其实有很多想问的,比如章叙在吗?你看见他了没?他好不好?
真问出来又显矫情。
田懿想跟盛小泱聊,还得唤醒他,探手过去杵他眼下,打个响指。
盛小泱看向田懿,张了张口,最后颓然一叹。
“你别这样,想做什么就去做嘛,我不拦你啊。”田懿面吃一半,眯了个眼,挨近盛小泱,想说悄悄话:“我跟你说个事。”
盛小泱拧眉躲开。
-你可以用嘴说。
田懿揣着村口老太太闲聊八卦的表情,没心没肺一挑眉,手语道:我听我妈说,菜园小区那些危楼要拆了。
盛小泱怔住。
-什么?
他出生的地方,家不是家,很久没回去过了,恍如隔世。盛小泱一时想不起那里的面貌和人情世态。
田懿观盛小泱表情,见他没大反应,继续说:“你妈妈的房子在第一批拆迁名单里。面积不大吧也能分着些钱,总比没有好嘛。不过现在那房子让钱胜占着,你不打算拿回来?总不能便宜钱胜啊。”
田懿对钱胜很有意见,从小就这样。
“我记得配偶一方去世,婚姻关系自动解除。钱胜隔三差五带不同女人回去,你妈的房子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哦!”田懿拍桌子,义愤填膺:“小泱,你要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
盛小泱好似心如止水,淡淡颔首:哦,知道了。
就这?
田懿憋着一脑门劲没地方使,只得重重叹气。
盛小泱笑笑,手语道:谢谢你小田。
他很真诚。
盛小泱跟田懿说是发小,实际没认识几年,大概很小的时候被妈妈们带着见过两面。后来盛小泱颠沛流离,再回到菜园小区,他性格也孤僻了。田懿爸妈双职工,经常就他一人在家。盛小泱被钱胜揍,田懿偶尔过来砸门,边骂,有完没完!他不等钱胜出来,怂着胆就溜,主玩游击战。
一来二去,田懿跟盛小泱认识了。俩小孩饿的时候,盛小泱给田懿做饭,当然食材从田懿家冰箱里掏。
盛小泱那会儿文盲,嫌田懿的名字复杂,就叫他小田。
田懿跟盛小泱实话实说,救他那次,没什么想法,少年的中二期嘛,觉得自己特别英勇,跟同学吹牛都腰杆笔直。
不论如何,盛小泱还是感激田懿。
田懿豪爽,说不客气。他欢欣那件事让自己跟盛小泱有了联系。直到情窦初开的年龄,田懿审美被定格在那夜。他想着那个比蝼蚁弱小,却挣扎不屈,始终奋力要逃脱恶魔的人,好像熊熊燃烧的火,也烧歪了他的性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