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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伊去幼儿园了,奚齐跟奥赛罗在院子里玩了会儿,仰起头,盯着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心想,哥的妈妈说了什么呢?
为什么非得让他出来,有什么不让他听的。
是不是不喜欢他,不想让他进自己的家?
奚齐沮丧了起来,蹲在地上用奥赛罗的玩具骨头戳了戳蚂蚁,抬起头,看见窗边浓密的枝叶,再顺着树枝看向粗壮的榴莲树,心里一动,有了想法。
李赫延一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一边好声好气地跟妈妈解释。
“那赶紧回国,”李妈妈道,“哦呦,要什么名牌大学啊,花点钱随便找个收留学生的学校办留学签不就行了。”
李赫延恼火道:“妈,你根本不懂,花钱搞个野鸡本科,以后给他搞再好的学校履历都脏了。”
只有初中文凭的李妈妈完全不懂,但还是:“噢。”
他愤然挂了妈妈的电话,大姐给他安排的得力秘书Marry的电话又切了进来,恰好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接起,说话间撩开了一角窗帘:“喂——艹!”
Marry:“??”
奚齐的脸贴在窗玻璃上,和他面面相觑。
刚才他想听李赫延的电话讲了什么,于是爬上了院子里的榴莲树,顺着枝丫荡到窗口,还没等听清讲话内容,窗帘就被拉开了。
李赫延又惊又怒,怕现在发火会让他慌张之中掉下去,便按捺着怒火,打开窗户,咬着后槽牙夸奖道:“小溪(89),真厉害,还会爬树……”
双手刚刚牢牢抓住了这个臭小子的胳膊,立刻就变了脸色:“小兔崽子再爬树打断你的腿!”
奚齐惊惶失措,拼命挣扎,却还是从窗户里被拖进房间。
挨了一顿教训。
李赫延还在房间里不停地和各种人打着电话,时而说中文,时而说英文,拼到一半的海报被草草摊在茶几上,无人再理会。奚齐趴在床上生闷气,脸埋在被子里,两只耳朵却竖起,努力探听着来自异国的每一点滴消息。
被揍过的屁股其实是不怎么疼的,可是明明是关于自己的决策,却需要由别人来讨论商定,而自己只需要坐在原地等待结果。
奚齐感到很不痛快,他明白李赫延对自己的好,却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仿佛他只需要被妥善安排,而不是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他也想成为恋人的依靠,现在他还小,可是终有一天也会长大。
奚齐坐不住了,悄悄翻下床,溜出了房间,跑去楼下给奥赛罗套上狗绳,想出去散散心。
午后的阳光炙热,烤得路边院子里探出的芭蕉叶都开始倦怠了起来,奚齐漫无目的地沿着别墅区安静的街道走着,任由奥赛罗自己拖着自己前行。
不知不觉间,抬起头,竟然是熟悉的路口,仔细一看,是居伊幼儿园的门口。
高耸的白色院墙上画着色彩鲜明造型可爱的卡通画,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欢快的钢琴声和孩子们合唱的童谣,奚齐乱糟糟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他看了看时间,离放学还有半小时,便想干脆等一会儿,直接接居伊回家好了。
环顾左右,刚想找个荫凉的地方蹲一会儿,就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猛地攫取了他的视线。
好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身形健壮,头发略长,手里夹着一支抽到尾巴的烟,不时抬头看幼儿园的门牌,此时阳光灼灼,他却似乎一点也不怕热,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阳光下。
对方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缓缓回过头。
四目相对。
奚齐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
是居伊的爸爸,他那个人渣姐夫!
第91章
拉蓬也看见了奚齐,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反而扯出一个近乎无赖的笑容,转过身,扔掉了手里的烟头,用脚尖碾灭,抱起胳膊,悠然自在地等待着他。
这个三十出头的赌徒,骗光了姐姐几百万泰铢积蓄,欠下近千万赌债,曾颓败到被帮派围追堵截穷途末路,本以为这种人早就默默死在了曼谷哪个角落,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衣着体面,气色红润,甚至人还胖了一圈。
这个人渣逼死了姐姐,凭什么还能安心活在世上!
奚齐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骤然炸开,便再也想不得别的,低吼一声,松开狗绳,猛地冲了上去,朝着他的脸狠狠一记重拳。
“妈的!”
拉蓬只是看着个子高大,实际上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一拳就被撂倒,被比自己小大半个头的男孩按在地上一通拳打脚踢,毫无还手之力。
“你这个畜生,人渣!你害死了她知不知道!”
“你他妈还逼她去卖,拉蓬你这个狗畜生!”
“你怎么有脸、怎么有脸来找居伊!”
……
怒火伴随着眼泪倾泻而下,奚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攥紧了对方的衣领,身上没有挨一丝拳脚,可是胸口却像被刺了一道般疼痛,看着这个曾经带给姐弟两希望的男人只是抬手挡住脸的狼狈模样,泪水无法克制地从脸颊上滚落。
他深吸一口气,连声调都无法维持平日里的清朗,哽咽着骂道:“混蛋,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要回来。”
奥赛罗本来凶狠地咬住了对方的小腿撕扯,见小主人停了下来,立刻松了嘴,警惕地跑到奚齐身边,伏在一旁,对着拉蓬发出呜呜的震慑。
拉蓬仿佛毫不在意,只是擦去流淌的鼻血,目光在奚齐脸上、露出的脖颈上徜徉,忽然低笑一声道:“啧,瞧瞧,小溪(89)你住在这儿,住得真好,浑身名牌,就连牵着的狗都是纯血种,看来找到了一个好东家。”
他以前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导演,为了拍一部独立记录片搬到棉瓦里住过一年,那时候,租住在奚齐妈妈开设的妓院里。他完全了解棉瓦里,也了解那个名叫小溪(89)的男孩从出生到前往曼谷之前的一切。
最后这个“好东家”一个音节一顿,充满了暧昧的下流气息。
奚齐的拳头瞬间就攥紧了,骂道:“你他妈闭嘴,给你机会现在就滚!”
拉蓬嗤笑一声,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还清了赌债,在港口找了一份收入优渥的正式工作,今天是过来接居伊回家的,小溪(89),我才是他爸爸。”
奚齐听到这句话,简直怒火中烧:“我让你滚!”
拉蓬丝毫不惧,道:“我是居伊的亲生父亲,受过高等教育,有一份合法工作,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你跟着金主过上了好日子就忘记自己是什么货色了,让居伊跟着你这种人长大,花着你挣来的脏钱,我真害怕他有样学样——”
“闭嘴!”奚齐目眦欲裂,怒吼,“你骗走我姐姐的钱赌的时候,怎么有脸!”
“我?”拉蓬笑得更加恶意,“我差点忘了,你们家一脉相承的老产业,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卖的!”
“我艹你狗畜牲!!”
奚齐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不管不顾地狠狠一拳砸在了对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咔嚓”,鼻梁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拉蓬惨叫一声,踹开他,捂着脸在地上疯狂地打滚,鲜血从他的脸上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前襟的衣料被染得透湿,白色的水泥地面更是骇人的大滴血印。
奚齐还想上前,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喘着粗气抬起头,周围已经不知何时围满了人,目光错愕,对他面露惧色,还有人拿起手机拍摄。
他茫然地站了起来,听见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声,猛地回头,警车已经呼啸而至,红蓝色的灯光在人群后交替闪现。
几个警察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拉蓬捂着鼻子,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一瞬间,奚齐浑身沸腾的血都冷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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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李赫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遍了所有在曼谷的人脉,才得以将奚齐从警察局保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