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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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沥青路面,平稳地驶远。
楚明轻捏着车把手,感受到紧紧锢在腰间的两条手臂,轻叹了一声,说:“你松一点,再勒我该断气了。”
“哦。”江淮应着,但力道其实没松多少。
自从看完那条贴子,他心情始终不上不下,乱得跟一锅杂烩似的什么都有。
不看贴子主人公他还以为被骂的是自己,那些真假参半的事迹他太熟悉了——从开学到现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他自己都没想到会经历这么多傻逼的事情。
但他没料到楚明也经历过,还跟他妈复制粘贴似的。看那些时间线,也就半个多月而已。
挺牛逼的。
想着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下巴轻抵在楚明后背:“你之前什么样?”
“嗯?”楚明单手扶车,右手贴紧他手背,慢慢撬动出江淮手心和自己腹部的缝隙:“你想问什么?”
“秦苗发了我一个贴子,关于你的。”江淮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尖挠了挠他手腕内侧。
听到这话楚明蓦地顿住,眼瞳都跟着扩了小半圈,“什么?”
“才几岁耳朵死成这样?”江淮拧了下眉。
楚明:“……”
“我倒没想到以前的你也挺能造,”江淮依旧刮挠着,感受到脉搏清晰地跳在指尖:“怎么被|干|倒的?”
楚明抿着唇没有说话。
江淮话里的事情已经有些久远了,远到他总是不愿意去回忆。
但现在江淮就压在他身后,指腹压着他的腕脉,强硬的姿势里带着一种他必须得想、必须得说的意思。
“也不算是。换了种方式吧。”楚明没继续往前骑,就近停在路边。
月是残的,像把弯刀,抬眼看过的人都像被割了一把似的,心尖儿泛疼。
江淮挑了下眉:“跟我讲讲。”
楚明眼睫微垂,被风吹得乱颤:“……好。”
江淮按在他腹部的手指轻轻点着。
楚明很轻地说着,微哑的声音和着夜风飘进江淮耳中:“我不知道怎么讲,有些事情的发生连我自己都觉得始料不及……”
……
八中向来开设初升高衔接班。
中考成绩还没出楚明就接到电话,通知他上课,为期两周。
第一天到班,他前脚进教室后脚就被叫住:“小楚,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个时候大马猴看着就并不年轻,可能是毛发稀疏的缘故。
“你家长没进家长群吗?”马海拉着他坐下。
“没,”楚明没坐,只问:“有事?”
他反倒是觉得重要的事情学生会比家长先知道,他能处理。
“没什么没什么,”马海倒吸了一口气:“你让家长早点进班群,通知啊收费啊我一般通知在群里,别耽误了。”
“不是还没分班?”楚明轻顿,他现在被随机分到文科二班。
“嗯……”马海笑了笑:“临时班也要有家长群嘛,上两周多呢总有重要事情嘛。”
……江淮挑了下眉:“是要收钱?”
“嗯,”楚明抬眼:“说是学习资料和科任老师课外辅导,两千。但我不需要,没交。”
江淮唇角很轻地勾着:“换我也不会交。”
“嗯,”楚明说:“不过当时应该只有我没交。”
他的高中生活还没正式开始,只是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偏航了。
“专门来做自我介绍的晚自习他没让我上台,反倒是第二天数学课的时候让我上讲台……”楚明说着。
……
“我们班上有个特别的存在,”马海笑着说:“来,小楚,上台做个自我介绍。”
楚明左手转着笔帽右手捏着笔杆,闻声缓缓起身,右手指尖轻带黑笔飞旋几周后精准地插进笔帽。
咔地一声,严丝合缝。
“我叫楚明。”他说。
“没了?”马海收了笑脸,看着他。
“嗯,”楚明身形修长站姿笔挺:“其他不重要。”
“看看看看,”马海表情严肃起来:“我为什么让他单独来,就是因为他没有学生的态度……”
……江淮啧了一声:“这么帅呢。”
楚明微顿,眼尾漾开笑意。
“之后那段时间课上老师总爱特别关照我,课下和我打交道的是魏天和她的朋友赵恩。”楚明慢慢说着:“说你作弊的时候我差不多就知道事情怎么回事,不过你的处理方法更有效,挺厉害的。”
江淮很轻地笑了一下。
“开学文科二班成了21班,班主任和之前的二十多个人都没变。”楚明轻声说着:“来的新人呢总不会看到所有人……陈炜那时候在追魏天,第一节体育课我就跟他撞上了。”
“他摔了?”江淮猜。
“嗯,”楚明嘴角牵出一抹嘲意:“演技还得看新人,那时候高明多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空气变得静悄悄,呼吸散在无声里。
“我想想,”楚明默了一会儿:“你不是挺好奇带饭的事吗?我在学校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看书写作业,那天走得晚,不曾想撞到他们和秦苗,就是今天你看到的女生,我帮了她一把……”
楚明对每件事都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江淮安静地听着,脑海里相应地浮现出才看过的一些评论。
——“没见过这么狂的人,从早自习罚站到晚自习,最高记录连怼五科老师。”
——“我记得让他叫家长十多次,家长一次没来,他说自己管自己,犯不着别人。”
……
叙述里事情一件件过去,时间线匆匆往前,好似一切都跟着清晰起来。
他忽地想起他翻看自己黑贴的那天晚上,楚明突兀的那句“你睡床”,以及他响指刚打完楚明便已扭过头的反应速度——原来是这样:
经历过的人在看着正经历着的人。
想到这儿江淮很沉地呼气,他锢紧楚明的腰:“我知道了。”
楚明从情绪里脱离:“嗯?”
江淮默了半晌。
其实楚明避开了他最核心的问题,听着那么刺头的一个人,是怎么变成他初次见面时看到的那样软弱无骨。
他想问,最终干倒他的是什么,或者说最终让他敛了锋芒的是什么?
但如果真的要问,就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
他轻顿,最终不管不顾地问:“最后呢?”
楚明知道他要问什么,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很轻地叹气:“那个时候,我家里人和我住在一起。”
江淮愣住。
那现在呢?
他指尖猛地缩起,好半天才出出来声音:“你单独搬出来住了?”
楚明轻声:“没。”
那就是家人搬走了。江淮又静了很久,脑子一抽:“也挺好的。”
楚明扭头看向他:“……啊?”
“能睡床了,”江淮也看着他:“就你家的布局,家里要是有人,你之前还有床睡?”
楚明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微微仰头枕靠在他肩颈处:“不是,你怎么回事啊……”
“我记得第一次睡你家沙发,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腿麻屁股疼的。”江淮用脸颊贴着他耳朵,嘶了一声才继续说:“但你跟我说能睡。之前一直睡啊?”
“嗯。”楚明笑笑。
很多事情说出来心头就松了。
感觉晚风直接贯穿皮肉进到骨髓似的,涤清了心底久久积压着的躁郁。
楚明笑得很认真,笑得腰腹发酸,他才极轻地偏了下头,阖眼,掩盖掉眼尾清澈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