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知舟问边朗:“你过了吗?”
“一次就过,”边朗不屑地嗤笑,“六级算什么,我还能用英语写论文。”
“挺好的,你要是讨厌谁就把论文给那个人发表,”齐知舟微笑着说,“让他身败名裂。”
边朗额角跳了两下:“......别转移话题,继续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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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知舟刻意隐瞒了一些事,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今天在医疗站的遭遇。
边朗凝眸,沉声道:“那个周医生,在星雾山上救了你,也是他让‘小琴’来接近你,为的就是给你这张纸条上的线索?”
齐知舟颔首:“嗯。”
边朗眉梢一抬:“那这么说,周医生是好人啊。”
齐知舟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或许吧。”
绑架齐明旭的幕后真凶,双胞胎小琴的秘密,畸形孩子祭祀的隐情......比泉山依旧迷雾重重。
边朗略一沉吟:“那个扶贫医疗站很蹊跷,必须要探探。”
齐知舟说:“你们早上险些破坏了祭祀,恐怕接下来我们在村里寸步难行,走到哪都要被盯着。”
边朗也想到了这层,眉眼中压着忧虑。
齐知舟心头一软,安抚地拍了拍边朗的手臂:“边朗,会有办法的。”
边朗斜睨着齐知舟,哼笑道:“你不是很能耐吗?你想办法把比泉村的所有村民都支开。”
齐知舟面无表情:“你不如让我发表你的论文。”
叩叩叩!
敲门声此时响起,小琴喊道:“吃饭啦!我妈炒了鸡蛋,用猪油炒的!”
边朗抹了把脸:“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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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边朗在地面上摊开一张巨大的白纸,单膝跪地,在纸上梳理案情。
齐知舟接到系主任的电话,他背对边朗站在床边,语气波澜不惊:“主任,我理解学校的处理方式,我没有异议。开学后我会返校处理一些交接事宜,也是给同学们一个交待。”
挂了电话,齐知舟轻呼一口气,边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被开除了?”
“暂时停课。”齐知舟这几天都没有上通讯软件,这会儿一打开,各路消息疯了似的跳出来,他一条也没有点开。
边朗抬眸看了他一眼:“论坛上关于你的事情讨论疯了,吵架吵了好几轮。”
齐知舟微微扬着下巴:“无所谓。”
晚风拂起他的衣角,颇有种“好坏我自为之,笑骂任凭他人”的出尘感。
边朗轻笑一声,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说:“装。”
“一宁呢?”齐知舟问。
边朗说:“去堂屋打地铺了。”
齐知舟:“为什么不在房间里睡?”
边朗头也不抬,在纸上几笔写出时间线:“尴尬。”
齐知舟不明白:“尴尬什么?昨晚不也是我们三个人一间屋子睡的吗?”
边朗笔尖一顿:“我和你的气氛,尴尬。”
齐知舟微微怔愣。
即使他已经努力用自如的状态与边朗相处,但那堵无形的墙并没有真正消失。
碳素笔与白纸摩擦出“沙沙”声响,边朗垂着头:“齐知舟,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边朗,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齐知舟回答。
边朗:“不要模糊重点,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齐知舟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撑开放在桌上:“我还有一些学生作业没有批完。”
“行,不说就不说吧。”边朗自嘲地笑了笑,“本来也是我自找的,我对你从来都算不上什么。”
齐知舟坐在平板电脑前,屏幕的荧荧幽光照亮他冷白的脸颊:“边朗,你有没有想过......”
有没有想过,假如边策没有死,你会怎么样?
边朗问:“想过什么?”
齐知舟缓缓偏头看向边朗,昏黄的白炽灯在他乌黑的发顶撒下微光,他肩背宽阔而结实,仿佛此刻就算天塌下来,边朗也能够为他顶起一方安全的天地。
如果天真的塌了,有谁可以保护一下边朗呢,齐知舟想。
他看着边朗单膝跪地的专注身影,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很久以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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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边朗刚来到齐家不久,和班里几个同学打架,原因是那几个人嘲笑边策跑步跑得太慢,说边策是个残废。边朗一个打六个,把那群人打得趴在地上求饶,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齐知舟心疼得直掉眼泪,但小少爷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只好又对着边朗一通撒气:“你是我的狗,以后你不许输给别人,不能让别人打你!”
边朗沉着脸不说话。
齐知舟哭着说:“你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要受伤!”
边朗:“因为那些人骂我哥!”
齐知舟吼道:“你哥就那么重要吗!”
八岁的小边朗眼里也有了泪光,毫不犹豫:“重要!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懂什么!”
齐知舟愣住了,小少爷心想原来边策是边朗很重要的人,他以后还是对边策好一些吧,他对边策好,边朗就会对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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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岁的齐知舟如同二十年前那样微微愣了愣,然后说:“你有没有想过,天塌下来会怎么样。”
边朗哂笑:“死呗。”
“你不会死的。”齐知舟认真地说,“边朗,你不会死的。”
边朗耸了耸肩膀:“我这么高,天要是塌了,我是死得早的那波。”
齐知舟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天一定要塌下来的话,至少让他为边朗撑一撑吧。
第66章
狭小的房间被无形的界限分开开来,边朗和齐知舟各自占据一方,各忙各的,毫无交流。
结束案情碰头会,边朗摘下耳机,卷起摊在地上的大白纸,揉作一团扔进蚊香盆里烧了。
纸张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彻底烧完后,房间陷入了全然的寂静。
边朗听见身侧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他不受控制地偏头看向齐知舟。
齐知舟在看学生论文,眉目沉静而专注,即使是坐在没有靠背的木板凳上,他的背脊也习惯性地挺得笔直。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错处,齐知舟微微皱了皱眉,又无可奈何地轻轻摇头。
边朗眼也不错地盯着齐知舟,一股强烈的冲动涌起,想和他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语塞:“......”
说什么呢?
问齐知舟你为什么会喊出边策的名字,问齐知舟你还是只喜欢他吗,问齐知舟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边朗眸色骤然一黯,他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资格去质问齐知舟。
倘若边策还活着,他大可以使出一切厚颜无耻的手段去争抢齐知舟。
但边策死了,边策成为了横亘在他和齐知舟之间那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成为了他注定无法战胜的对手。
边朗以为只要齐知舟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接受,可以接受做一个替代品,可以接受齐知舟透过他这张脸去爱另一个人。
是他得寸进尺,要得太多。
边朗喉结滑动,率先打破了沉默:“......齐知舟。”
齐知舟闻声抬眸朝他看来:“嗯?”
边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动作中带着些刻意。
他扯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论文批的怎么样?看你眉头皱的,和马里亚纳海沟似的。”
齐知舟眉宇间流露出疲倦:“报考这门选修课的,有一大半都不是相关专业,对生物学的基础概念都一知半解,交上来的东西只能说......比较勉强。”
边朗顺势凑上去一瞅,文档开了审阅模式,满屏密密麻麻都是齐知舟的批注。
边朗“啧”了一声:“这也能叫‘比较勉强’?这不就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