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朗心浮气躁,扇扇子的力道太大,掀起的风吹到了齐知舟脸上,齐知舟轻咳嗽了两声,余光瞥见边朗依旧很有礼貌的部位,再次诚恳地建议:“边朗,你真得不再去冲个凉水澡吗?”
“少哔哔!”边朗转身背对着齐知舟,做了两个深呼吸。
齐知舟在他背后轻声说:“边朗......”
边朗猛地抬手,做了个打断的姿势:“别喊我名字,这种时候别他妈勾我。”
齐知舟便不再说话,等着边朗冷静。
山村的夜沉寂得过分,边朗微微喘息,听觉在此刻变得分外敏感。
在他身后,齐知舟的呼吸声因为发热而稍显凌乱短促,每一次吐息都好像有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他此时最脆弱也最坚硬的地方。
身体里那股邪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边朗狠抓了一把头发,暴躁道:“不是让你别勾我吗!”
齐知舟:“......”可他只是呼吸而已啊。
边朗走到桌边捞起铝水壶,对着壶嘴猛灌了几口凉水,总算是通畅了些。
齐知舟忍着浑身的疼痛,嗓音极度虚弱:“边朗,这家人生的是双胞胎,但他们却把‘小琴’藏起来,一定有蹊跷......”
“行了,你都这样了,别小琴大琴了,明天再说。”边朗打断他,“好好休息,我给你拿药。”
他包里倒是带了常备药,但包被瞿一宁拿去当枕头了。
边朗走到堂屋,一脚踹醒呼呼大睡的瞿一宁,从他头底下抽出自己的登山包。
瞿一宁立即启动一级戒备,“噌”地坐了起来,双手在身上一通乱摸:“边哥是不是出事了,我枪呢,枪呢!”
边朗顺手拿起一条板凳塞给小师弟:“枪这儿呢,没事了,睡吧。”
瞿一宁双手抱着板凳,感到十分安心,重新躺倒在地,美美闭上眼睡了。
边朗一时无语,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过分紧绷还是过分缺心眼。
就在这时,一声石破天惊的“边二”从房间里传来。
边朗顿感头疼,连忙拔腿进屋:“祖宗,大半夜的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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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知舟坐在床上,烧得眼圈通红:“边二,我打你!打你打你打你!”
得,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齐教授又变弱智小少爷了。
边朗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从包里翻出药片,接着倒了杯水,坐到床边:“吃药。”
齐知舟瞪着他:“边二,我打你!”
边朗沉着脸,语气又冷又硬:“张嘴。”
“......”齐知舟这会儿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被边朗一凶,也不敢耍横了,委屈地耷拉着眼皮,蔫巴巴地说,“边二,你干嘛要这么凶,我会很伤心的。”
边朗看着他,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又是生气又是心酸,百般情绪交杂在一起无处宣泄,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心口一阵阵的发疼。
他把两粒退烧药塞进齐知舟嘴里:“你伤心?齐知舟,你别恶人先告状,你把我当成他,对着我喊他名字的时候,想没想过我会伤心?”
药片太大,卡在齐知舟喉咙里,咽不下去,齐知舟难受得剧烈咳嗽:“咳咳咳......咳咳......”
边朗一只手臂将他捞过来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娇气。”
齐知舟咳得眼眶满是泪:“边二,我好像要死了。”
边朗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少爷,你死不了,哪个快死的像你这么能折腾人。”
“边二,”齐知舟双手包住边朗的一只手掌,声若蚊蝇,“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不好。”边朗说。
齐知舟沉默了几秒:“因为我总是打你。”
边朗轻笑了一声:“齐知舟,我那时候觉得,你要是能多看我一眼,就算打死我,我也认了。”
齐知舟肩膀不易觉察的僵硬了一瞬:“边二,你很讨厌我吗?”
边朗五指轻轻摩挲着齐知舟瘦削的肩头,一股异样的违和感袭上心头。
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片刻后,边朗沉声回答:“讨厌。”
齐知舟闷闷地“哦”了一声:“边二,我对你那么坏,你肯定讨厌我。”
边朗说:“齐知舟,只要你说你喜欢我,我就不讨厌你。”
齐知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边二......”
“知舟,”边朗忽然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仰起头,“说你喜欢我,你爱我。”
齐知舟抿了抿嘴唇:“边二,你弄痛我了。”
边朗紧紧盯着齐知舟,挺拔的眉骨在脸上投下阴影,令他本就硬朗的五官显得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峻。
半晌,他缓缓勾起唇角,在齐知舟的注视中冷冷道:“齐知舟,你那么擅长撒谎,怎么?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愿意骗我?”
齐知舟微微怔愣。
“你是不愿意骗我,还是骗不过你自己?”边朗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齐知舟苍白的嘴唇,“嗯?知舟?”
齐知舟猝然偏头,嗓音微微颤抖:“边朗。”
边朗松开对齐知舟的钳制,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齐知舟,别装了。”
齐知舟缓缓坐直身体,然后抬头冲边朗一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边朗双手插在口袋里,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啊小少爷,谁让我从小就被你折磨,实在是太了解你了。”
发烧是真的,但神志不清是假的。
十七岁之前的小少爷不会问“你很讨厌我吗”,在小少爷看来,他受尽万般宠爱是应该的,世界本就围着他转。
二十七岁的齐知舟更不会问“你很讨厌我吗”,或许对齐知舟而言,保持这样暧昧的现状才是最好的,远一分或是近一分,齐知舟都会逃开。
“齐知舟,你明明很清醒,整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边朗眉宇间积蓄起阴雨,“玩过家家?还是单纯想要戏弄我?”
齐知舟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不是过家家,也不是戏弄。他之所以装糊涂,只不过是想心安理得的向边朗索要一个拥抱罢了。
经过这十年近乎自虐般的自律、自制和自我苛责,齐知舟哪里有那么容易失控。
边朗不在的这十年,他每一次高烧都是硬生生捱过来的,身体越痛,他只会越清醒。
和边朗重逢后的这些日子,他在高热时的神志不清、颠三倒四,他的不清醒,他的糊涂,他允许那个娇蛮任性的小少爷再次出现,不过都是出于他的纵容罢了。
好像只有这种时刻,齐知舟才会觉得他与边朗之间没有经历过漫长的分别,也没有经历过沉重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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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抬眸时,齐知舟已经掩饰好了一切情绪。
他微笑着说:“边朗,只是开个玩笑。”
“好笑吗?”边朗问,“是觉得我像个傻|逼似的哄你好笑,还是觉得我从小被你折腾却还是要犯贱喜欢你好笑?齐知舟,哪一点让你觉得更好笑?”
齐知舟看着边朗,语气有种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边朗,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生气,抱歉。”
“没事,我确实也挺可笑的。”即使边朗竭力想表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但浑身肌肉仍然不受控制的绷紧,“齐知舟,你日记里写满我哥的名字,你偷偷摘掉我哥校服的第二粒扣子,图书馆停电那一次,你以为去接你的是我哥,所以才会亲了我。”
齐知舟微微顿了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震惊与痛楚。
......边朗怎么会这么以为?
边朗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继续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还要这么眼巴巴地凑上你,你也觉得挺烦的吧?想亲近我,但我根本就不是边策,想拒绝我,又舍不得我这张脸。我说的对吗,齐知舟?”
齐知舟闭了下眼睛:“边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