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又陷入险些失去沈暮白的恐慌。
喝饱之后他继续骂:“少拿你那一套大人理论来堵我的嘴!你竟然敢原谅伤害你的人!”
然而话音刚落,贺洛恍然想起,当初他在1on1中故意激怒沈暮白,并掏出录音设备耀武扬威,这个男人的第一反应,也是为他找到公司内部的人权投诉通道。
沈暮白本就是这样的人。他会为所谓“该做的事”,而不惜伤了自己的利益和心。
贺洛无力地垂下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同情别人,谁来同情你啊?!”
沈暮白安慰般地拍拍他的头:“这不是有你么?”
贺洛没好气地把男人的手挥开:“我可不想去你坟头同情你。”
沈暮白握着被打的手,转了转手腕,若有所思地说:“这么有劲儿,你是真退烧了。”
“滚!!!”
可他没想到,沈暮白真的要滚了——出门去会见律师,光鲜亮丽,风度翩翩,全然看不出昨夜遇袭的痕迹。
甚至这男人临走前还嘱咐贺洛:“早餐在冰箱里,微波炉高火20秒。有胃口就吃一点,发烧很耗体力的。”
贺洛瞠目结舌。被刀捅就不耗体力了?
“……你是铁打的吗?”
男人意味不明地低笑道:“是会比你硬一点。”
家门落锁,客厅里重归寂静,贺洛打开冰箱,开出了普通的培根煎蛋饼和速冻时蔬粒,而没有平日的新鲜法棍和蔬菜鱼虾。
他这才隐约意识到,沈暮白可能只是装得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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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吃过早餐,贺洛倒在沙发上,缓缓缩了起来。
他怀疑他和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律有偏差,至少是和以沈暮白为代表的那一伙成功人士有偏差。不然怎么那男人已经忍痛向前看,他却还是耿耿于怀?
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检索,网上铺天盖地的恶语令他如溺水般呼吸困难。
【裁员遭报应?JF中华总经理沈暮白遇袭,消息人士称嫌疑人系公司员工!】
匿名用户1:吾辈楷模(指嫌疑人)
匿名用户2:这种国人高管可太典了,手里有点权力就开始窝里横,欺负自己人。
匿名用户3:活该,哈哈哈哈!
匿名用户4:怎么没死?
……
贺洛气得手抖。凭什么这样侮辱沈暮白?!
他当即注册了个马甲,噼噼啪啪打了一大段话,要和这群蟑螂较量一番。然而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落下,最终长按住删除键,一字不留。
并非退缩,他是忽然灵机一动:互联网骂战毫无意义,不如降维打击。
如溺水的人终于破开水面,贺洛重获呼吸,用力甩头稳定心神,拨通老贺的电话。
昨天老贺和姜云霞看到了新闻,贺洛只来得及简单报了个平安,就被感冒击倒在床。爹妈大约还在担心,他的电话打过去,老贺马上就接了起来。
“小沈还好?”
不问还好,一问贺洛就气得冒烟:“他好得很,还要找律师谅解捅他的人呢。”
老贺若有所思地沉默。
贺洛按捺不住愤怒:“贺老板,你以前就没认识一两个说话管用的人吗?”
电话那头老贺的声音沉下来:“贺洛,你想干什么?”
“他们把沈暮白伤成那样,还造谣他是坏人!我——”
贺洛激愤地叫嚷,转眼想起父母的调侃,和他们之间实际乱如麻的关系,紧急话锋一转。
“……有这种老板,我上班多没面子!我要让他们都闭嘴。”
“贺洛,别说傻话。”父亲的话越发严肃,“堵不如疏。你想把消息压下去,转眼你强压消息的消息就要满天飞。小沈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你不要轻举妄动。”
老贺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主旨,要他相信沈暮白,相信公司公关。
贺洛失望地挂了电话,心中一片茫然。
沈暮白看上去很像在下大棋吗?就那个被人捅了还要帮人数钱的笨蛋总经理?他们那个只会打太极的公关部又真的有用吗?
可回想起他在Nova颁奖仪式上跟沈暮白对着干,却反被借力推动制度改革,又不禁怀疑确有其事。
沈暮白好像是看似被逼到死胡同里,却会突然上天遁地的类型。
……
天色渐晚,沈暮白仍然没有回家,贺洛等得心烦意乱。
不满情绪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更多是对男人再次遭遇不测的恐惧,贺洛只恨没有跟着沈暮白一起出门,好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后来解锁声响起,他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到玄关,开口正要抱怨,却被沈暮白抢了先。
“餐厅排队来着。饿了吧?”
沈暮白手上提着一家有名港式餐厅的打包袋,贺洛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肠粉、叉烧和荷叶糯米鸡饭,还有几道清淡的炒菜依次上桌,贺洛把所有埋怨的话都吞了回去。
这男人有一点原则他还是非常认可的,那就是天塌下来都要好好吃饭。
当晚,贺洛百般推脱,却还是被沈暮白勒令睡在主卧。
“你可是交了三千房租呢,总要让你住得舒服。”男人口口声声说。
贺洛越发愧疚:“可是……你不疼吗?”
“睡书房只会头疼,伤口又不会疼。”男人在床头柜上放好一杯温水,转头要离开,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问,“小贺,还害怕吗?要不要我陪你睡着再走?”
贺洛闻言微怔,猛然回想起昨晚他在应激状态下都做了什么好事。脸颊逐渐发烫,他抬手捂起来,却还禁不住从指缝偷看沈暮白。
男人微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宽慰和鼓励,像在说:我不会笑你,你可以示弱。
在激烈的心理斗争中,理智落败,贺洛着了魔般轻轻点头。
于是周六和周日晚上,沈暮白都守在主卧床边陪伴贺洛入睡。他睡得很快,只是会做好像鬼压床,但又颇为旖旎的梦。
转眼又到工作日早晨,贺洛对镜梳洗,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太对劲。冲干净泡沫,他回到客厅问沈暮白:“哥,帮我看看,我嘴是不是有点肿啊?”
未料沈暮白正在换药,赤着半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和饱满的肌肉沐在晨光里,就像一座古典雕塑。
贺洛触电一般挪开了视线。
“我看看?”男人却恬不知耻地走近,凝眉端详着他的面孔,用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还好吧。你都发烧了,有点浮肿不也正常。”
贺洛一想也对,但转眼又意识到不对:“你怎么又起这么早!不会今天就要上班了吧?”
男人脸上逐渐浮起无奈的笑:“那不然呢?”
“你没年假吗?”贺洛问。
再怎么高管,被刀捅了也该休息个十天八天才对。
沈暮白两手一摊:“有啊,剩40天呢。”
贺洛想起员工手册规定,历年未休的年假虽然可以顺延至下一年,但最多只能累积40天,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
还怪可怜的,以后要找机会拉着沈暮白多休假。
要一起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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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公司上下弥漫着一股讳莫如深的氛围。流言在四下扩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就是没有流传在明面上。
贺洛仍在借智能家居项目的GPU资源,改进质量检测部的工具,构想中能够筛选定位不合格数据的智能模型,已经初具雏形。
按他自己做的简略计划,这周应该开始用真实数据检验模型效果,可坐在工位几小时下来没有一点进展,他的心好像已经飞去12层总经理办公室。
实在熬不住干脆不熬了,他摔了鼠标键盘,下到B1买杯热美式,直奔沈暮白的老巢。
和总助Joicy已经很久没打照面,她对贺洛还是笑得亲切,然而不由分说地拦下他:“老板在开会。”
贺洛闻言尴尬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沈暮白当然是因为真的很忙才不肯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