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停接过杯子,闭着眼试了试水温,然后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你慢点儿,别呛着。”
陆瞬看着他,待他喝完后把空杯放到床头,扶着他躺下。
摸了摸他手,又摸了摸脚。
陆瞬用手掌心摩挲着给他捂热,忧愁着嘀咕,“你这身上哪都冰冰凉的,年后我们去看看中医吧,看看能不能调理一下。”
“没事,老毛病了。”贺秋停拉着他的胳膊,让他也躺下来。
时间还早,两个人经这一番折腾后都没了困意,双双睁眼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贺秋停身上开始发汗,嘴唇恢复了几分血色,转过头来,对上一双发亮的眼睛。
四目相对,视线交缠,不深也不重,带着些许缱绻的意味。
陆瞬沉默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怎么了?紧张了?”
“嗯?”贺秋停眨了眨眼,一脸单纯地反问他,“紧张什么?”
“见我妈,见我大哥,在我家过年。”
陆瞬顿了顿,继续说,“别说来我家了,我们两个好像都没有正儿巴经吃过一回年夜饭,一到过年你就往国外跑,非得赶着这个时间出差,总抓不到你人。”
“贺秋停,你之前害怕过年是不是?”
贺秋停避开他滚烫的目光,仰望着天花板,静了几秒钟。
还不等他张口反驳,陆瞬忽然伸出了手,像安抚小朋友一样,轻轻摸上他的发顶,顺着柔软的发丝缓慢抚过。
“不怕了。”陆瞬低声说着。
他凑近贺秋停,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贺秋停,过年很好,我们也很好。”
…
贺秋停暂时没有感受到过年的好,只是觉得过年实在太忙,越是到了节假日,需要他亲自确认的事务就越是多。
整整一上午,贺秋停都待在书房里,开跨国的视频会。
陆瞬则是窝在楼下客厅的沙发里,一边懒散地用逗猫棒陪月牙玩,一边在平板上审阅文件。
两个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即便是除夕这样特殊的日子,也都给对方留足了空间。
午后,陆昭的电话打了进来,十分的言简意赅。
“妈一直念叨,你们下午早点过来。”
陆瞬简单收拾了一下,毕竟是回自己家,也没太注意形象。倒是贺秋停,洗了个澡,出来后就一头扎进衣帽间,半天没出来。
陆瞬走进衣帽间时,贺秋停正面对着一排排衣服微微出神。
陆瞬走过去,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递给他,“不用那么正式,我们贺总穿什么都好看。”
贺秋停接过后看了看,又轻轻挂回原处。
这种场合的着装并不好选,太正式了显得生分,太随意又显得怠慢。
贺秋停挑来选去,选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配了一件泛着绸光的浅灰衬衫。
衬衫,马甲,搭配一条剪裁有致的西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衬得他双腿修长,脊背笔直。
陆瞬倚在门边看着他,眼睛里的欣赏毫不遮掩,忍住了到嘴边的虎狼之词。
贺秋停穿西装实在是好看,那种气质很难描述,总是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吸引力。
衣帽间里开了恒温的空调和加湿器,陆瞬却觉得格外燥热,转身走了出去。
贺秋停没理会他,沉浸在服装的搭配里,开始选领带,试了两条都不太满意,试第三条时候,陆瞬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他身边。
他将贺秋停手中那条不搭的领带接过来,转而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盒子。
“新年礼物。”
贺秋停愣了一下,将那木质的盒子打开。
一条暗红色的条纹领带躺在里面,条纹是用细碎宝石点缀的星轨,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很漂亮。
贺秋停的眼底倏然亮起的光,没能逃过陆瞬的眼睛。明明喜欢得很明显,可夸起人却还是很含蓄,只带着笑轻描淡写一句,“审美有进步。”
陆瞬取出领带,轻轻扳正贺秋停的身体,“来吧,贺总,我来帮你系上~”
他的动作温柔缓慢,极具仪式感地绕结,摆正,然后调节松紧。
贺秋停微微仰着头,顺从地露出那段白皙的脖颈,性感的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极其轻微地滚了滚。
陆瞬低笑了一声,那点儿恶趣味还是冒出了头,他手下故意稍稍一紧,用领结不轻不重地卡了一下贺秋停的喉结。
“嗯…”
贺秋停正出神,被这忽如其来的束缚感惹得一颤,喉咙里溢出一声很轻的闷哼。
陆瞬立刻松开手,以为自己手下重了,连忙查看,“弄疼了?”
贺秋停抬手,自己正了正领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你啊,一天天的,都是这些歪心思。”
“怎么能叫歪心思呢?”
陆瞬贴上去,光明正大地吻他的嘴唇,“明明是贺总时时刻刻都在我面前散发魅力,我还年轻,不经撩拨。”
贺秋停一笑,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擦了擦嘴上的水渍,“有这贫嘴的功夫,去把月牙装笼子里,猫砂盆搬车上去。”
“猫砂盆也要带吗,我妈说给它弄了个猫房,应该什么都准备了。”
“带着吧。”贺秋停想了想,说道,“小猫去新的环境容易害怕,需要带着一件能让它安心的东西。”
陆瞬听着这话,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像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忽然开口问贺秋停,“我呢?我是你的猫砂盆吗?”
贺秋停愣住,“啊?”
陆瞬这才反应过来,这比喻实在不太恰当,干笑两声,“啊,没事,我这就去搬猫砂盆!”
走到门口,贺秋停叫住他,“陆瞬。”
陆瞬回过头,“嗯?”
贺秋停望着他,“我也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
贺秋停弯了弯唇角,“明天,明天你就知道了。”
陆瞬:“巧了。”
“我明天,也有一份惊喜给你。”
第88章 春节(上)
时隔多年,贺秋停再次来到陆家庄园。
车轮碾过熟悉的路面,飞速倒退的树影,在车窗外连成一片模糊的灰白。
贺秋停静静地望着那熟悉的景致,内心是未曾预料的平静。
陆瞬单手扶着方向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腾出右手来牵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和指节间划拉着,乐滋滋的,格外有兴致。
“秋停,你还记不记得得上一次来我家,是什么时候?”
车子正好行驶到庄园入口,高大的铁门识别车牌后缓缓向两侧滑开。
贺秋停望着那道门,那条路,在模糊的记忆里往前追溯。
“好像,有二十年了…”
那时候,好像也是春节前后,他跟随着父亲来陆家做客,只觉得从大门到主宅的路长得望不到头。
年幼的他窝在后座里,透过车窗望着车窗外空旷辽阔的草坪,望着冰冻的湖泊,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松树,只觉得这地方大得过分,即便是挂满了灯笼,依旧冷清肃穆得让人不安。
十分钟的车程里,只能看见零星的几栋房子。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问父亲,为什么陆叔叔家要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贺继云听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和神色都带着他读不懂的复杂,“傻停停,这整片地,从那个大铁门开始,就都是陆家的。”
见他愣住,贺继云又补充一句,“这是天穹港临海最好的一块地,寸土寸金。”
小时候的贺秋停震惊得说不出话,却在心里偷偷想,住在这里的人连邻居都没有,会不会觉得寂寞?会不会因为家里太大迷了路?每天出门都要开这么久的车,会不会很不方便?
天真的脑子里,总是装着很多大人无法理解的担忧。
而时至今日,二十多年的光阴无声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