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停抓着枕头,低低地哼出一声,药膏带来的刺痛感让他的肩胛骨猛地一抽,被陆瞬及时覆上来的掌心稳稳按住。
“这个吕江华,真他妈是个混蛋。”
“操。”
陆瞬恶狠狠地咒骂着,声音又低又沉,可手上的动作却带着极具反差的温柔,一边低头吹着那片红肿,一边用手掌心把冰凉的药膏揉搓得发热,然后再一点点、缓慢地揉进那片紧绷僵硬的肌理。
药膏的清凉气息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陆瞬的手移到了贺秋停的腿上,感受到那大腿上的肌肉僵硬冰凉,惨白得没有血色。
“秋停?”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儿?”
陆瞬力道适中地揉捏着,从紧绷的大腿肌肉到小腿肚,用指节耐心地按过那些僵硬的部位,试图帮贺秋停恢复知觉。
起初,只是一片麻木的沉寂。
慢慢的,在陆瞬不间断的揉按之下,贺秋停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如同电流般的酥·麻感从脚底渗出,放射向四肢,知觉终于得以复苏。
“好…好多了。”
贺秋停紧蹙的眉终于松开一丝,身体里那股强撑的劲儿也随之卸了下去,整个人放松地趴在柔软的床褥里,这才感受到胃里在轻微地痉挛抽搐,空荡荡的,饿得发痛。
陆瞬俯下身,嘴唇在他湿凉的鬓角轻轻地吻了一下,“躺着别乱动,我去弄点吃的。”
两碗简单的青菜鸡蛋面摆上餐桌时,贺秋停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他撑着腰慢慢地挪到桌边坐下,脸上比方才多了一丝血色。
贺秋停低头看了眼那碗稀碎的鸡蛋面,睫毛在灯光下透出一小片阴影,“其实,也可以点外卖的。”
“啧,什么意思,有些东西看着不起眼,吃着还是很香的。”陆瞬自己先吃为敬,喉咙滚动得有些生硬。
也不能说难吃吧,只是没什么滋味。
贺秋停拿起筷子,腰都疼成这个样子了,吃相还是很优雅,他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送到唇边吹凉,然后安静地咀嚼。
“厨艺见长啊。”
贺秋停点点头,忽然抬起眼,撞上陆瞬紧盯的视线,唇角扬起道浅淡的弧度,“不错,至少这次,没吃出鸡蛋壳。”
陆瞬全当这是称赞,照单全收。
“那是,肯定是会进步的,我关注了一个厨神的视频号,等我多学几个菜给你露一手。”
贺秋停沉默了一会儿,心想着,倒也不用。
面汤见底,贺秋停放下瓷勺,缓缓说道:“能源开采权利的特批文件下来了,三天后正式公告,连带着融资项目一起推进。”
“这么顺利!?”陆瞬的眼睛亮了亮,肉眼可见地替他开心。
“嗯。”贺秋停抽了张纸巾按在唇角,话锋和眼神一并转冷,“你护盘的杠杆资金,趁着消息公布前股价冲高,全部撤出来,我预估这次的波动会很大,别被卷进去。”
“好,都听你的。”陆瞬爽快应声。
握着筷子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低下头大口吃面,眼底的野心却在暗处悄然翻涌。
贺秋停永远不会知道,陆瞬的账号后台早已经发出新的指令,不仅不撤,还将杠杆倍数翻至十倍。
他瞄准的,是云际董事会那张空缺的席位。
贺秋停病了。
无论他如何强撑出各种姿态,陆瞬都无法忽视这个事实。
陆瞬做事向来给自己留后路,他也暗自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贺秋停的后路。如果有朝一日,贺秋停真的病倒了,被那些豺狼虎豹环视架空的时候,陆瞬希望自己能站出来,稳稳地护住他的根基。
“对了。”陆瞬忽然开口,“刚刚我经过你书房,看见你桌上放着一堆瓷器碎片,是我早上打碎的那个,我记得我都丢进垃圾桶里了,你又给捡回来了?”
贺秋停眸光微沉,含糊应道:“嗯。”
“是拍品吗?你很喜欢?”
“是我爸喜欢的,当年因为抵债被拿走了,后来有机会,我又拍了回来。”
陆瞬张了张嘴,目光在贺秋停脸上停留许久,低声道: “对不起。”
“没事,人都走了,留着东西也不过是个念想。”
贺秋停说得释然,但陆瞬自然明白,他说这话是为了安慰自己。
如果不在意,又怎么会将他丢到垃圾桶里的碎片,再一片一片重新捡回来。
也许是身体疲惫,贺秋停睡得很早。
陆瞬小心地关上门,径直走进书房。
书桌上摆着胶水,瓶子的底座已经被贺秋停细心地黏合,裂纹纵横,却勉强保持着完整。
明明有更先进的复原技术,贺秋停却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
也许在贺秋停看来,并不在意它的样貌,只是想要将这个瓶子保存下来。
陆瞬在书桌前坐下,借着台灯的光晕,拿起碎片,一点点涂抹胶水,找到对应的位置,将他们重新拼凑。
瓷片很锋利,指尖很快就被划出了血,渗出血珠。
陆瞬一边粘合,一边思绪纷飞,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和贺秋停共度的这三年,以及,贺秋停独自熬过的那漫长的十三年。
贺秋停最苦的那些日子,他在做什么…
贺秋停被催债人堵上门,为了学费彻夜打工的时候,他在美国和一帮富家子弟玩的不亦乐乎,开着几十万一瓶的红酒。
心脏好像也被那瓷片割开了,刺入深处,疼得陆瞬心窝发颤,胸腔窒闷得无法呼吸。
第二天一早,贺秋停醒来时,陆瞬躺在他身侧沉睡。
脊柱炎的第二天,晨僵的症状轻了许多,他扶着腰,竟然可以缓缓地自行站起来,甚至还能略微弯身,帮陆瞬把踹开的被子盖好。
经过客厅旁的房间时,贺秋停的目光无意扫过,却猛地定住!
那个熟悉的瓷瓶,竟然完好无损地摆放在架子上。
贺秋停怔在原地,鼻尖蓦然一酸。
他走上前,指端微颤地捧起花瓶,仔细地端详着每一道修补的痕迹,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接下来的两天,脊柱的疼痛越发轻微。偶然不适,也只是短暂的疼痛,完全在忍受的范围之内。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也是公布利好、推进融资的重要节点,病症再一次得到了刷新。
贺秋停屏息等待,然而预想中的病症名称并未出现。
再次听见了系统熟悉的声音。
【恭喜宿主解锁新病症…】
贺秋停等了半天,也没听它说出来是什么病。
“什么病?”
“系统,请问是什么病症?”
“系统?”
贺秋停自言自语地问了好半天,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回荡。
依旧无人应答。
第50章 什么病1
人类最大的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
就像此时此刻的贺秋停,明明知道系统刷新了病症程序,却无从得知是患了哪种病,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作,更无法提前预估这个病所带来的后果。
一颗心悬起来,不得安放,让他感觉很不妙。
贺秋停起床后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澡后对着镜子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摸,前胸后背都按了个遍,试图找到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来。
疼痛,又或是肿块,什么都好,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好像哪哪都没问题,下一秒,又觉得哪里都像是有问题。
密闭的浴室萦满了闷热的水汽,贺秋停在这样的空间里凝神过久,有些虚脱,低血糖的晕眩感袭来,他连忙扯过浴袍裹上,伸手推开浴室的门。
微凉又干爽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混沌的脑子略微清明了些许,随即便感受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上了他的脚踝。
喵—
贺秋停低下头,眼睛微弯了弯,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温柔。
昨天晚上陆瞬下班回家,把这只小猫从宠物医院接了回来。
医生说它的腿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虽然手术和治疗都很顺利,但多多少少会落下病根,日后行走难免会有些跛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