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病症标本(94)

2025-11-19 评论

  电话接通的瞬间,张文骞锣一样的大嗓门从那边传来,几乎破音,“陆瞬!秋停醒了!!!”

  四天了。

  贺秋停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没有意识,躺在icu里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烧。

  昨天陆瞬去探望的时候,亲眼瞧见护士给贺秋停物理降温,两个人用浸泡过酒精的纱布擦拭他的脖颈、腋窝和腹股沟的位置。

  贺秋停整个人虚弱绵软,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双颊都透着不正常的红,身上被裹着毛巾的冰袋围着,却还是隐隐发烫。

  刺骨的冰袋贴到滚烫的皮肤上,即便是处于深度昏迷,身体也会表现出最原始的排斥,陆瞬站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贺秋停瑟缩着,纤瘦的腰肢因为寒意微微扭动,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开始与呼吸机对抗。

  然后,陆瞬就被请出了icu。

  如今贺秋停醒了,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常规三十分钟的车程,陆瞬只用了十几分钟。

  医院电梯拥堵,他一秒钟也等不及,直接爬了五楼赶到icu门口,飞快地换上无菌服,消毒…

  最终推开那扇门。

  贺秋停依然躺在那张被仪器包围的床上,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是睁着的。

  泛着明显的绯红。

  慢慢的,轻轻的,带着那长而湿的睫毛,一下一下虚弱地眨动着。

  只是那里面没有任何的光彩,没有意识般,只有一片空茫的灰暗,涣散失焦地对着上空的灯光。

  越来越潮湿,陆瞬眼见着两道透明的液体,正在顺着他的外眼角无意识地往下流。

  “秋停…”

  “秋停,我是陆瞬。”

  陆瞬小心翼翼地凑到他面前,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滚烫的眼角,“秋停,你听见我了吗,我是陆瞬。”

  毫无反应。

  那双失焦的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上方,对他的触碰和声音没有回应,只有喉咙里传来一声声绝望痛苦的气音。

  “嗬…嗬…”

  贺秋停深深地皱着眉,含着插管的唇无力地翕动着,额头上和脖颈上都是汗,肉眼可见的,是一种躁动后虚脱又痛苦的状态。

  他已经没什么劲儿了,在小幅度地哆嗦着,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来,艰难地起伏搏动。

  受伤的腹部跟着微微收紧,两条苍白的长腿在床上不自然地分开,脚趾难耐地蜷缩在一起。

  他似乎被困在了一个陆瞬无法进入的世界,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却无法表达,也无法求救,只能生理性地皱眉呜咽,默默地流眼泪。

  陆瞬看得心如刀绞。

  “他现在,是能感受到疼是吗?”

  “对。”护士在一旁调整着他的输液泵,对陆瞬解释道:“刚刚用了镇定剂,才止住躁动,你没来那会儿,躁动得太厉害了,差点把伤口崩开。”

  “不过这是好事,代表他的脑干得到了进一步的恢复了,所以能睁开眼,也能对身体的不适感反应更强烈。”

  陆瞬低下头,目光落在贺秋停绑着约束带的手腕上,那里通红一片,叠满了勒痕。

  他的指腹轻轻抚摸那几条红印,心疼不已。

  “那他能听到我的声音吗?”陆瞬又问。

  “应该是不能,因为他的认知还没恢复,也就是说,他现在只能感受到疼,但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么疼,不知道如何抑制,也无法控制情绪,进行自我安抚,他现在所有的感受和反应,都是最本能的。”

  顿了顿,那护士又补充了一句。

  “他现在经历的,可能是他整个病程中最痛苦的阶段,但也是走向清醒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

 

 

第63章 嗜睡1

  恢复意识之前,贺秋停沉在一片暗无天日的深海里。

  厚重的水压盖住紧闭的双眼,漫过耳廓和口鼻,将一切声音都扭曲成模糊不清的嗡鸣。

  他在那片嗡鸣声中,听见了许多人在唤他的名字,像一张网,扯向四面八方,一层层将他下沉的意识缠裹住。

  “贺总…”

  “秋停…”

  “小停…”

  “贺秋停…醒一醒…”

  他在那张网里挣扎着,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抬不起手,只有无穷无尽的失重和恐慌感不断袭来。

  直到那张网终于不堪重负地破裂。

  心脏突然毫无预兆地悬停一拍,一瞬之间,所有的感官被狠狠地掼回那具破碎的躯壳。

  “嗬呃…嗬…”

  贺秋停是被一阵窒息感生生拽回现实的。

  最先感受到的是喉咙里强烈的异物感,那是一根冰冷粗硬的管子,很长一根,此时正严丝合缝地侵占着他的口腔和咽喉,直直地抵向最深处。

  他下意识地想要呕吐,可非但没有摆脱那根管子,反倒是引发了喉头肌肉的痉挛,毫无章法地抽吸呛咳起来。

  自主意识下的呼吸,和机器强制送气的节奏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贺秋停蹙了蹙眉,想呼气却呼不出,因为顺着那根管子正有源源不断的气体从外面挤进来,同样的,想吸气也一样吸不进,对面好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不给他留一丝连通外界的余地。

  缺氧的痛苦并非疼痛,而是带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慌,让贺秋停全身的神经都不由得紧绷起来。

  没…有…空…气…了。

  他闭着眼,眼周的皮肤迅速洇开生理性的红,薄薄的眼睑虚弱地颤动,连带着黑长的睫羽也跟着摇晃,被浸湿后根根分明地翘起。

  嘴里的管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这具破碎的身体开始挣扎。

  “嗯…”

  贺秋停仰起脖子,喉结上下滚动,脑袋微弱而执拗地蹭在枕头上,想要摆脱口鼻的束缚。被约束带固定的手腕也已经磨得通红,他的腹部还缠着绷带,因为他挣扎的动作牵扯出更加尖锐的疼痛,一次次应激地抬起,再无力地落下。

  没有人帮他,为什么没有人来帮他呢…

  贺秋停的意识并不清晰,他躺在那里,被各种线管围在中央,整个人的思维迟缓得要命,甚至还没捋清楚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笨笨的,呆呆的,空有一股委屈的情绪,浓烈又鲜明地在身体里发酵蔓延。

  蓦然就很想哭,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是一个孩子,是一个会被人捧在手掌心疼爱的宝贝,哭了就会有奶奶把他搂到怀里,摸他的头,对他说,“小停乖,奶奶带你买糖吃。”

  眼眶酸涩起来,却在即将流泪的一瞬间如梦初醒。

  思绪慢慢回笼,像是梦醒了,贺秋停在疼痛之中残忍地意识到,那些梦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没有奶奶了,他也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小孩子了,他早就没了用哭来示弱的资格。

  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和痛苦也跟着这一阵无处排遣的委屈冲出唇齿,从喉咙深处挤过那根管子,化作了一声声破碎又含糊的呻吟和喘息。

  “嗬…嗬…呃啊…”

  贺秋停剧烈地急喘起来。

  胸膛的起伏不再平稳,剧烈又无序地搏动,透过那层冷白色的皮肤,锁骨和胸肋的形状越发清晰。

  滴滴滴,监测的仪器应声响起。

  贺秋停听见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他的身边,“贺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贺秋停?”

  是值班的护士。

  护士冷静地唤了他几声,开始检查呼吸机和监护仪的数据,另一名护士闻声也走过来,俯下身扒开贺秋停的眼皮,观察着他的瞳孔。

  贺秋停看到了一片模糊的白光,隐约能看到晃动的两道人影,却无法作出回应。

  护士按住了他肩膀,那力气并不算大,此时却能让这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动弹不得,“贺先生,别去对抗机器,放轻松,跟着他的节奏呼吸。”

  “对…吸气…呼…”

  “别急…别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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