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回叔叔，还没睡。
小孩：管你，叔叔别喝酒，你不舒服我心疼。
扳回一局的顾正青心里舒坦了，按灭手机扣在桌上，至于刚才说的家里密码，等会再说，至少现在顾正青想晾着他。
沈沉这一夜都没睡好，时不时的看一眼手机。
所以听到了洗手间的细微声响，沈沉看了看时间，刚五点多，小老太起不来这么早，大概七八点起床，现在应该是起夜上厕所。
顾正青说话和放屁一样，他那条消息绝对是在三秒内回的，现在密码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迷迷糊糊中似听到轻缓的咣当声，像是小偷在缓慢试探的开门，沈沉在黑暗里睁开眼，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梦境的可能大一点。
不过起床看看放心点，沈沉开了卧室灯去看了眼客厅，房门正常的。
小老太房间的门关着，灯熄着。
沈沉把手机的灯光调到最暗，推开房门想看看小老太睡的是不是安稳。
微弱的灯光下，床上的被子被叠的整齐，靠墙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老旧的铁盒子，旁边是用玻璃水杯压着的一张纸条。
【外婆去旅游了，你在家好好的。】
刚才迷迷糊糊的响动还未走远，原以为的梦境变为了现实，沈沉拔腿就往外跑。
老旧的楼梯因为踩下来的脚步急促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微凉的风在耳畔掠过，沈沉的脚下是一双外婆买的拖鞋。
一声从肺里挤压出来的外婆响彻楼梯前的整条窄路，楼上接二连三的亮起了几盏灯光。
即将右转拐弯的面包车因这声喊停了下，可也只是停了仅仅半分钟，还没等沈沉跑到跟前，那面包车就歪着身子变了方向。
面包车里，小老太降下半扇车窗偷偷往外看了眼，随后眼泪模糊了视线，朦胧中他的外孙在朝着她狂奔。
小老太狠狠心把车窗升起。
这一别，应该是最后一面了。
一辈子，这么长，又这么短。
一路畅通的面包车似黑夜中的一道流星，快的让人抓不住尾巴。
寂静的车道还无人行走，路边只停了两辆休息的出租车，茂密的绿荫微微晃动，那风把沈沉的影子吹的修长变形。
从过了年开始，沈沉就在催小老太旅游的事，小老太一拖再拖，沈沉还以为她放弃了这个打算。
现在的小老太，身体已经不适合旅游。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不辞而别的走？
手机握了一路膈的指骨疼，沈沉给小老太打了个电话，是开车的超市李叔接的。
“李叔，我外婆还好吗？”
李叔：“好着呢！别挂念，我陪着你外婆出去玩玩。”又说：“我们自驾游，我这是拉货的面包车，后面铺了张小床，你外婆坐累了我就停下来让她睡会，住着舒服这呢，和一个小房车也差不多了。”
“我们装了不少东西的，还能野外做个饭，搭搭帐篷什么的。”
沈沉：“我外婆怎么不说话？”
李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小老太：“你外婆哭着呢！”
小老太枯瘦的手擦掉眼泪，凶道：“还不是你，学什么追车，原本旅游是个高兴的事，突然弄伤感了。”
听到小老太精神的声音沈沉才松了口气：“为什么不辞而别？”
小老太：“什么不辞而别，我不是给你留纸条了？非要磨磨唧唧的十八相送？”
“挂了挂了，这才几点，回去睡觉去，好不容易周六，去睡个懒觉去。”
说了挂断电话。
小老太不在身边沈沉心里不踏实，但是电话能打得通知道小老太好好的又让沈沉心里放心了点。
沈沉给沈棣打了个电话，把小老太去旅游的事说了一遍。
沈棣原是被儿子的电话吵醒，此刻睡意全无。
“我想个办法给你外婆换个车，再送俩医生过去。”
沈沉：“你有办法？”
沈棣：“这不是想着呢！”
解释了句：“你妈从小的家训就是：发现天上掉馅饼了就赶紧跑。”
所以超市中奖可以中一瓶饮料，鸡蛋打折可以9毛钱一斤，就这还得限购2斤，多了小老太就觉得指不定哪里有坑。
至于说突然从天而降一辆超级豪华房车...钥匙放她手上她都能扔了。
沈沉最后看了眼面包车消失的方向，转身往回走：“房车我来安排，你弄个房车旅游团，医生营养师什么的全配上，装偶遇。”
沈棣：......
“后面的简单，房车你怎么安排？要是通过你的手给你外婆，我们的关系岂不是露馅了？”
沈棣现在还真不敢暴露这件事，怕把小老太刺激到了。
天空已经有了一抹鱼白，沈沉抬眼看了下，想到了去秋游前的那个车里，顾正青说亲眼见着日升心情会很平静。
沈沉：“我有男朋友。”
A市的沈棣嘴角抽了抽：“顾正青要是我儿子，我肯定不让他跟你这个软饭男在一起。”
“软饭好吃。”沈沉：“我外婆不吃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男朋友吃，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沈棣：“命令谁呢？我是你老子。”
沈沉：“那你别让我男朋友帮你养儿子。”
沈棣沉默了下：“算了，还是给他养吧！儿子这种生物我养不明白。”
沈沉：“到时候把我外婆的消息同步给我，不适合玩下去的时候我去接她回来。”
沈棣：“嗯。”
电话挂断沈沉把手机塞到口袋，感觉到震动了两下又拿出来看。
沈棣发来的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沈沉站在主席台上说话的照片。
第二张是六中操场上，沈棣穿着红色长袖背光而站，上面是四个大字：沈沉家长
他抬起的手上垂着一枚被阳光照耀的金牌。
离得远，看不到金牌上是什么字。
沈沉脚步缓慢的停在原地，半晌，他把两张照片存到了加密相册里。
沈沉那一声高喊惊了邻里，还以为是小老太出了什么事，忙一个个的穿上衣服出来看。
沈沉出来的时候没关门，他们进去后看到家里没人，又看到了床头的那张说旅游的纸条，都松了口气。
在客厅等了会沈沉，见沈沉还没回来就回去睡了。
沈沉回到家的时候只有两个老奶奶坐在沙发上等着，和小老太一般大的年纪，不过比小老太胖很多。
小老太身上没肉，这俩个小老太脸上白胖着，一看就是日子顺心的。
其中一个见到沈沉朝他招招手，沈沉走过去：“赵奶奶，王奶奶。”
他坐在沙发旁的凳子上。
赵奶奶慈祥道：“你外婆出去玩了，心里可难过？”
沈沉实话道：“不太放心，她身体不好。”
赵奶奶感叹道：“你外婆啊！一辈子没替自己想过，现在末了了，就随着她吧！”
“她想让你好好的，好好的高考，好好的工作，好好的过日子，她舍不得你，又怕自己耽误你，所以拖到现在才出去。”
沈沉心思玲珑，但也只想到小老太舍不得他。
小老太怕耽误他？有了这句点拨，不需要细问沈沉也懂了。
他红了眼眶，沙发上坐着的两位老人也红了眼眶，王奶奶嘴唇蠕动了几下，似是有些话在犹豫说不说。
“之前我和你赵奶奶跟你外婆聊天，聊到生老病死这件事，她说，死也得死外面，把一个干干净净的房子留给你，要不影响房价不说，以后万一你结婚要用房子了，你不介意，另外一半别觉得膈应家里死过人。”
沈沉猛然垂下头，晶莹的泪砸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锥刺之疼绞杀着心脏。
赵奶奶：“你外婆这一辈子过的苦，你没回来之前，她无牵无挂对人爱答不理的，你回来之后就成了她唯一的牵挂，也愿意和我们聊聊天，说说笑了。”
“活到我们这把年纪，其实能亲自安排自己的身前身后事也是一种幸运，你对她不用太挂心，只要按照她所想的往前走，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