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馨雅是今年生的孩子,她是高龄产妇,年初的时候剖腹产生了个女孩。
离婚的时候,谈则的抚养权是落在了谈成远的手里,但谈成远把他扔给了爷爷奶奶,他和谈成远的往来不算很多,父子之间客气的就像陌生人。
谈成远很装模作样,定期会让谈则去他那里小住,让谈则坐在他面前听一通又臭又长的教诲。从初中高中再到大学,谈成远貌似很关心他的成绩,却又从来没记住过。
这人就是走个流程问一问,谈则也就走个流程配合他答一答,他努力饰演好听话、省心又优秀的儿子,谈成远拼命扮演无愧于心的父亲。
这就是血缘。
谈则不是很想见到谈成远,他心里的一股气还没有度过去。他卖了那么多年的乖,没能从谈成远这个抠门精手里拿到一丁点的好处,同父异母的弟弟却不动声响地拿了一套房。
他要求不高,想要搬出来住,谈成远却一声不吭地把他又塞进了别人家里。
谈则觉得,自己总是在寄人篱下的生活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分要归咎于他的好爸爸。
真想买一套房子。
谈则陷入睡眠前,迷迷糊糊的想。
第6章 23:00 不速之客
“爸。”
谈则在高铁站出站口对着男人招手,主动上前接过谈成远手中提着的小行李箱。根据重量来看,谈成远最多待两天。
谈成远身量和谈则差不多高,人到中年后有些许的发福,但在普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群体里,还算比较苗条的。
“你怎么还留着这头发,”谈成远不满地皱着眉,声如洪钟,“不男不女的。”
谈则笑了下没说话,转移话题道:“您订的酒店在哪,打车去吧。”
谈成远把地址报给他,谈则在打车软件上打了辆快车,等车的间隙,他不好一直不说话,只能干巴巴地问:“阿姨和小弟最近还好吗?”
“嗯,还好。你小弟现在升大班,你阿姨说打算后面给他办私立小学,听说教育质量比公立要好。”
“国际私立吗?”谈则回忆了下,那附近的私立小学就俩所,估计是最好的那个。
“是。”
谈则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你和梁叔叔他儿子相处的怎么样,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吧?”
谈则脑海里涌现出梁叙白那张脸,敷衍道:“还可以。”
一路上,谈成远都在和谈则聊梁叙白的事,他觉得没什么可聊的,但也只能忍耐着回话,慢慢的话题就扯远了。
谈成远说既然相处不错就要多走动多来往,住在别人家里要有分寸,不要给他丢脸。
谈则心里笑了下,心想您儿子的脸早就丢干净了,穿裙子被人逮着个正着,说人坏话被现场抓包。
他一路把人送到酒店,以下午还有课的理由逃之夭夭,脱离谈成远后,谈则压抑着的身心顿时舒畅开来,他在附近便利店买了盒烟,抽了两根烟才走,坐地铁回了学校。
雷苗苗听说他爸来了,怵得直打抖。
谈则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至于吗?”
“至于啊,你爸挺不喜欢我的,每次遇见他他都把我可劲一通说,总觉得我耽误你似的。”
谈则说:“可能你从外观上来看太豪横了。”
雷苗苗哽了一口气,憋屈道:“我可不抽烟,谁带坏谁还不知道呢。”
“行了,他不会来见你的,你把心揣肚子里吧。”谈则摇摇头,拿起手机给他看消息,“他要见的另有其人。”
雷苗苗惊道:“你爸铁公鸡拔毛了,在这儿请吃饭。”
“毕竟他请的是富二代。”谈则冷笑。
谈则不懂这顿饭的意义在哪里。
谈则在谈成远的眼神示意下,主动起身替梁叙白倒了杯茶,他把装满茶水的杯子往梁叙白面前一放,瓷杯碰撞玻璃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梁叙白抬眼看了他一下。
谈成远主动开口:“叙白,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梁叙白礼貌微笑了下:“可以的。”
“你父亲这些年身体怎么样?”谈成远挑了个很老套的话题开场。
“身体还好,”梁叙白人精似的看出他藏着掖着想问的话,“但他最近比较忙,人在首都开会。”
“听说您要来,拜托了我哥来接待。”
谈则坐在梁叙白身边,听见这话时喝水的动作都顿了下,他还真不知道梁叙白有个哥。但请吃饭的点已经过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哥”会不会来都不好说。
总觉得像是梁叙白说出来给人台阶下的。
谈则坐在这里浑身不自在,总觉得空气都稀薄了,他看着向来态度强硬的谈成远在梁叙白面前和颜悦色的样子,看着他仔细反复斟酌语气的状态,总觉得如坐针毡。
而梁叙白也并没有让步出所谓的“小辈姿态”,气氛十分古怪。
“我去催菜。”谈则起身,不容分说的往包厢外走,门一开,险些直直撞上人。
谈则抬眼和对方对视了下,这人长相和梁叙白有五分像,年纪稍大些,看上去大概有二十七八的样子。浓密的眉毛压着眼头,静静注视过来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谈则抬腿让开道,让他先进。
“来晚了,抱歉。”
谈则余光看见谈成远立刻起身,微弯着腰和对方握手问好,这人只是敷衍地伸手虚虚握了一下,转道将手拍在梁叙白身上。
“我让你替我招待,怎么到现在桌上都只有一壶茶。”
谈则看着真正的东家,谈成远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冲他使了个眼色。
谈则面无表情的出去,催了下服务员。
气氛一直很尴尬,尤其是在梁叙白的哥哥来了之后。
谈则主动介绍自己的名字,也不自讨没趣地伸手跟人家握手,礼貌笑笑鞠了个躬。
梁叙青来之前还好,他来了之后,谈成远若隐若无透出的、伏低做小的姿态越发明显。
而地位、姿态明显摆在上位的梁叙青态度始终淡淡的,偶尔眉宇会微微蹙一下,让人觉得他疲于应付,十分不耐烦。
谈则觉得自己要被这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闷不吭声地喝了很多茶,很少动筷。
一桌四个人,动筷最频繁的就是梁叙白,他倒像是真的来吃饭的。
“爸,我去下洗手间。”谈则忍不住了,打声招呼就打算走,便听见旁边梁叙白也跟着起身,附和了一句。
“哥,我也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谈则沉闷着不说话,上完厕所后也懒得再回去,走到尽头的吸烟室,直接开门扎了进去。
梁叙白一路跟着他,推开门也走了进来。
谈则利落地点了两根烟,坐在沙发上,双腿敞开,小臂压在大腿上,以个身体前倾的姿势垂着头,不看梁叙白的脸。
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他一侧的脸,一半的头发被别在耳后,抽烟时腮的位置微微凹陷下去,白雾顺着鼻尖的位置延出来。
梁叙白神色动了动。
“梁叙白,”谈则见他在自己跟前晃,罕见地喊他大名,“你能不能滚出去啊?”
梁叙白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却听不出温度来,他凉凉开口道:“我回去坐着,场面不是会更难看吗。”
“……”
谈则沉默两秒,胸口有股气翻涌着、沸腾着,他把那即将燃尽的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忍耐着不发作。
“我爸是个要面子的伪善企业家,习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老好人,像你爸这样曾经和他有点交情的同学,他处理过很多。”梁叙白语气平静的阐述,“自找没趣的也不少。”
“没什么好羞愤的。”
谈则抬起头来和梁叙白对视上,梁叙白那双幽深的眼中承载着些他剖析不出成分的情绪。
梁叙白坦然地回视他,并不觉得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对。
谈则忽然有种感觉,这群姓梁的就是火堆,而他爸就是那只自找没趣的飞蛾,被这种犀利的、直白的傲慢吞噬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