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倒完,一只空酒杯放到了自己面前。
谢晏一愣,抬眼看到小桌的另一张一直没人坐的板凳被人拉开,一个穿着丝质无袖T恤,浑身戴满了丁零当啷饰品的漂亮男生坐了下来。
他笑吟吟地看着谢晏,礼貌地说了句“帮我倒一杯,谢谢”,然后就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方趁时。
方趁时眼角眉梢的笑意收起,冷淡的视线瞥过去。
“方少,”男生的表情有点惊讶,“这么久没见,你竟然连性取向都变了么?”
这什么话?
谢晏慢吞吞地在那个空杯里倒上啤酒,将酒杯推过去。
“谢谢啊。”男生冲谢晏甜甜一笑,又看方趁时,“你以前很少出来玩,也从没对谁感兴趣过,我还以为你对苏大小姐一心一意……没想到现在竟然,带了个男伴。”
……啊。
谢晏这下听懂了,原来这是个情敌。
他今天心情挺好的,这时候也没有半点吃醋的想法,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此人表演。
周围有不少人观察着这边。
方趁时漠然开口:“你来查户口么?”
“不是呀,我是想,要是方少对男人感兴趣的话,不如也考虑考虑我?我至少,比较贵。”男生仰头喝了口啤酒,没完全咽下,唇边特意沾了层水润的光,掐着一把甜嗓,柔声道,“玩一个也是玩,玩两个也是玩,玩物又不嫌多。我一来漂亮,二来有点身家,带出去不是更有面子么?”
“玩物?”谢晏有点意外。他还以为是情敌,结果没想到是自荐枕席。
你们这群人多少有点空虚了吧?
“嗯,怎么?”男生好像这才正眼看他,“大家不都是这样么?还是说……你不肯让?”
他一双杏眼上下扫了扫,脸上多出几分挑剔之色,“这就没意思了吧?我又不是要挤走你,是共享、共享!说实话,我也不是没资格追求方少的人,能愿意共享,已经很礼貌了好吧?”
谢晏诡异地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说,圈子里多的是这种“玩玩”的关系,“玩物”没资格妄想独占“大少爷”。
以及,他至少是这个圈里的人,比谢晏高贵。
谢晏可以承认他的话有道理,但是……
他觉得有点恶心,嘴角抽了抽:“所以你现在是在……呃……上门,求……挨/操?”
你们这个圈子里应该不会有所谓的“玩物”做1的吧?
方趁时低头发出一阵气音,像是忍俊不禁。
那男生面色一变,下一秒,杯子里没喝完的酒反手就泼了过来:“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你不也就是个让人操的玩意儿么?”
谢晏反应还算快,偏头避了一下,但距离太近,仍是被啤酒扇了半个巴掌。酒液沾湿了侧面的头发,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方趁时立刻站了起来,沉着脸拿起谢晏刚刚倒过放在桌上的啤酒瓶,直接从那男生头上浇了下去。
“方少!”男生尖叫起来,却没敢动,“你竟然为了一个谁都没见过的小玩意儿浇我?!”
“玩意儿?”方趁时胳膊一甩,将倒空了的啤酒瓶砸在地上。“啪”的一声巨响,啤酒瓶四分五裂,碎玻璃四溅。
周围笑闹着聊天的人都被这声动静吓到,注意着没注意着这边的人们此时纷纷转头看过来,窃窃私语。
方趁时阴沉着一张脸,弯腰去牵谢晏的手:“这是我男朋友——你又算什么东西,我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允许你坐在这儿,还真把自己当成个角儿了啊杜默。”
“男朋友”这个词是有分量的,跟“玩玩”不一样。
杜默眼睛还没睁开,到处找纸巾擦脸,周围的人却已露出惊讶的神情。方趁时今晚带着个没见过的面孔过来,他和苏蓉打娘胎里订下的娃娃亲又是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换了个新鲜口味“玩玩”。
方趁时谁也没管,拉着谢晏起来,压低声音说:“我带你去洗一洗。”
谢晏左边脸上都是酒,左眼睁不开,睁着右眼看他:“我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
方趁时紧紧抿着唇,把他一路拉到洗手间,跟恰好回去的冯扬许越擦身而过。
谢晏弯下腰在洗手台前清洗半边脸和头发。
酒不难洗,冲一冲就没了,谢晏抽了五六张擦手纸,从头上开始擦,一路擦到衣服上。
T恤上沾上了啤酒,一股粮食酿造的香味儿,还挺好闻的,就是擦不干净。
谢晏也没当回事,本来就是夏天,风一吹就能干,脏的地方回去再洗好了,要说难受,被浇了一头一脸的杜默肯定比他更难受。
“这么生气啊?”谢晏看方趁时还沉着一张脸,走过去拉他的手,“算啦,说起来也是我先嘴贱。”
“是我的问题。”除了杜默之外,方趁时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他想,如果不是他的话,谢晏根本不必经受这些。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滚动过太多次,几乎成了毒药,他想,谢晏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也不是什么“玩意儿”。也就是在这里,谢晏顾忌太多,不然的话,像杜默这样的人,敢冒犯谢晏早就被揍了。
都是因为他。
他应该更早地和孟书秋提起这件事,更早地退婚。虽说订婚这件事,他和苏蓉本人都没当回事,暂时不退婚也只是不想被家里逼婚,但这样一来,他带谢晏出来就会让谢晏受委屈。
他成年的时间太短,手头虽然攒了些钱,不至于被孟书秋威胁到开销,但新生的公司不足以和孟氏抗衡,如果孟书秋现在要给他使什么绊子,依旧很容易。
他还是太弱小了。
方趁时扪心自问,他真的护得住谢晏吗?
“这关你什么事?”谢晏疑惑,“你什么也没干不是吗?”
“难道不就是因为我什么也没干吗?”方趁时冷冽的视线向他转过来,深沉,又像是痛苦,“我应该早点公开我们的关系,又或者是不要带你来这种地方,无论我做到哪一条,都不至于让你被人羞辱。”
谢晏没法睁眼说瞎话,说这不是羞辱,但说实话,在他决定要选择方趁时的那一刻起,他早就设想过类似的局面,如今受到的待遇也不算什么。
方趁时是个孩子,谢晏却是早就接受过社会毒打的,并不会天真地认为“有情饮水饱”。方趁时身份够高,足够爱他,这已经是“天胡开局”了。
谢晏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捏他的手,温声道:“这没什么,‘攀豪门’本来就不容易,不是吗?”
“你攀什么了?”方趁时整个人陷在自厌的情绪里,说出口的话就有点冲,“分明是我非要缠着你的,你攀什么了?你有什么错?!”
好在谢晏没介意,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没错不就行了,别人的话有什么要紧?你什么时候在意起别人的看法来了?”
因为这次是关于你。
方趁时没出声,半晌,他哑着声说:“类似这样的事情,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
他不公开,谢晏会被人当成“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