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趁时坐是坐了下来, 但人一直没动,过了一会儿,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包没用完的纸巾,开始擦桌子。
深色的木头桌子闪着乌汪汪的油亮色泽,用纸巾用力一擦, 就能擦下斑驳的褐色脏污。
“这种小店都这样。”盛柯笑不活了,“说真的,谢晏啊,要不是你带他来,他怕是不会进这种店。”
“真讲究啊。”谢晏感叹着。
感叹归感叹,他倒是没有帮忙的意思。其实奶奶这里已经算很干净了,但是她年级大了,就算是这么个小店角角落落的卫生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白天生意好的时候还得请附近的学生来帮忙,她付不起高薪,来打工的学生一般也都是穷光蛋,给点钱就干,配合上倒是很默契。
这桌子大概也是学生帮忙擦的,擦得挺干净,但油浸上去的陈年老垢本来也不容易擦掉,真擦干净了这桌子可能也就坏了。
烧白、凉糕和芝麻豆浆很快就端了上来,盛柯见不得老奶奶一个人忙活,端出来的时候就上去帮忙了。烧白炖得很软烂,凉糕和芝麻豆浆都是简单又好吃的东西。
红油抄手上得晚一些,方趁时是直到这碗抄手上来才停止了他擦桌子的大业,开始动手吃东西。
盛柯在那儿埋头苦吃,谢晏倒是悠闲,左手吃东西本来就慢,再说他这会儿已经不饿了,一边吃一边观察方趁时。
过了会儿他笑了:“你好像还真是喜欢吃辣的东西。”
“嗯。”方趁时看了谢晏一眼,这会儿他自己也感觉出来了。
“好吃吗?”谢晏看着他,用口型说,“以前我常来。”
方趁时点了点头。
盛柯就跟前面那顿海底捞没吃过一样,风卷残云地干完了桌上的食物,吃完,他才扶着墙从店里出来。
谢晏熟练地买了单,和方趁时一前一后地跟在他后面。
“我真不行了。”盛柯翻着白眼,“有点想吐。”
谢晏一边走一边笑:“还想问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呢,这边一片好吃的夜宵店好几家。”
“都是这种老奶奶一人店吗?”
“那倒不是,中年大叔居多,老奶奶店就这一家。”
盛柯想了想说:“她这个店里的菜单,大多都是提前准备好,来了客人装碗就能上桌的东西,也就抄手和面条这种需要现下,一个人操持起来倒是不困难,不过营业到这个点还是挺辛苦的。”
谢晏“嗯”了声:“小盛总,您是真专业啊。”
“没办法,我去连锁店打过工的。”说起这个,盛柯一脸苦相,“自家连锁店,无工资的童工,人家下班我还要给亲爹亲妈写报告,说起来都不违反劳动法的。”
谢晏笑了半天。
笑完他又有点叹气,这么一比的话,小谢晏是真的有点没出息了。
虽然他也并不觉得谢家的家庭战争全是小孩的错,只是……嗐。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方趁时。
方趁时:“怎么?”
“你帮家里干过活吗?”谢晏眼神恳切,希望他给个“没有”的回答。
盛柯在一旁笑起来:“别问了,他不可能帮孟总干活的,不过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真要干也能马上上手。阿时他自己——”
“自己什么?”谢晏听他话讲一半,好奇地转过来。
“没什么。”盛柯想了想说,“你问他,他要愿意说就让他自己讲给你听。”
谢晏又转回去。
方趁时卖自己卖得很快:“我在外面有自己的投资项目,没让孟女士知道。”
谢晏:“……”
“怎么了?”方趁时看着他。
“我好菜啊。”谢晏有点崩溃,他倒不是说要去接手生意怎样,但是人家能上手家里的业务,就算是有个人生方向和相应的技能了,他呢?奇奇怪怪的技能确实有一堆,人生方向是完全没有的。
他没法心安理得地继承谢父的那个厂,再说也不感兴趣。
盛柯大笑。
“咱们还是再去吃点什么吧,”谢晏说,“没什么想吃的逛逛也行。”
“你是不是不想回去?”方趁时看了他好久了。
谢晏:“……”
“嗯??”盛柯才意识到他奇怪,“你不是吧?”
憋了一晚上的谢晏这才露出些许苦相,叹了口气说:“我没想好回去怎么交代啊。”
他这胳膊回去肯定是要被盘问的,还好刚在海底捞的时候看了眼,脸上还没出现什么明显的伤痕。
多搞笑的事?以前他天天盼着爸妈回来,真有个连家都不离的妈又不敢回去了。
“去我家住吧。”方趁时突然说。
“啊?”谢晏愣了愣,“那我要怎么跟我妈说我都到家门口了但是不回家?”
“我帮你跟她说。”说这话的时候,方趁时就跟打了一晚上瞌睡突然醒过来了一样,脸上多了些精神。
虽然不知道方趁时要跟他妈说什么,也有点担心方趁时会乱来,但方趁时那种突然回升的状态还是让谢晏闭了嘴。
他什么也没问,跟着方趁时回了家,然后按照指示上了二楼。
方趁时家和他家的构造是完全一样的,但是装修不同,所以每个分区的功能也不太一样。二楼有个临街的小阳台,对着正面的院子,能看到围墙外面,方趁时让他坐在那里,然后打开了这个休息空间的电视和游戏机。
“玩吧。”方趁时说,“我去和你妈说你玩游戏不想回家。”
“这合理吗?”谢晏问,“我醒过来这么久了可从来没打过游戏。”
“你一个男高中生,排名上升了这么多不嘚瑟一下才奇怪。”方趁时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下,“坐得离窗户稍微远点,我让她远远地看一下你,看不清胳膊就行。”
“那你还不如给我找件外套。”今天天热,谢晏是穿着短袖校服被划的,要不他现在可能还没伤得这么重,毕竟澜越那身西装校服很厚实。
“你穿自己的衣服远远看着才会像你。”方趁时说。
“那我换个方向坐。”谢晏在地上转了一圈,把完好的左胳膊对着阳台外面。
方趁时就下楼了。
他一边下楼,一边把屋里的灯久违地都打开了,然后穿过院子、大门,来到谢家门前按响门铃。
谢晏有点紧张,假装认真地打着游戏,一边用余光悄悄地看外面。
王姨来开了门,问了几句之后又进了屋,过了一会儿,披了件外套的谢母就从屋里出来了。
他们说话的态度是平和的,大约是方趁时又演上了。
方趁时的确在演出,他身上校服还没换掉,规规矩矩地扣好了每一颗纽扣,端正地站在谢家门外:“……谢晏他还想再玩一会儿,我就想着,让他住我家好了,明天是运动会,我和他一块儿过去。”
“你是那个……年级第一的那个,方趁时?”他这张脸是很有辨识度的,谢母看他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
“没事的,我也是刚刚搬来。”方趁时温和地笑了笑,“我爸妈工作都忙,平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还觉得房子太安静了呢,有他陪我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