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商年斜着身子靠着门边。
距离去年沈商年第一次在二院见到陈之倦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年了。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没有初见的时候那么新了。
虽然洗得很干净，但是岁月的流逝还是印了上去。
病人家属走后，陈之倦把笔随意丢进口袋里，关上了病人的病历，重新去看下一个病人的。
旁边落下阴影，有人坐了下去。
陈之倦温声问：“什么事……”
他扭过头，跟沈商年对视上的时候，后半截话倏地没了。
四目相对。
像是银白的月亮撞进了冰蓝的湖泊里，水天一线，浑然天成。
陈之倦唇角重新浮现了笑意，不是刚刚那般的客套温柔，而是带着几分明显的亲近与开心。
“你怎么来了？”
沈商年严肃一张脸，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陈之倦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手却在桌子底下偷偷牵他男朋友的手，像是上学时期偷偷谈恋爱那样。
“嗯。”他很快应了一声，说，“你现在是钮祜禄年年。”
沈商年：“……”
他默默在陈之倦的手背上掐了一下，说，“我现在比以前有钱多了。”
陈之倦扭头瞥他一眼，小声问，“那有钱的沈总能帮我把医院买下来吗？我假期实在是有些少。”
有钱的沈总：“……目前还是有点困难的。”
这辈子都很困难。
陈医生叹了口气：“行吧。”
他们俩说话声很小，在略微嘈杂的办公室里倒是不明显。
沈商年坐了几分钟就出去了。
等陈之倦正式下班后，两人去餐厅二楼吃了顿饭。
吃饭期间，两人围绕着陈医生的假期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
讨论到最后发现没什么好讨论的。
基本没什么假期。
最后沈商年摇头晃脑感慨：“陈卷卷，要不是我心善收留了你，你是找不到对象的。”
“嗯，太感动了。”陈卷卷语调平淡地赞同。
出了餐厅，两人在医院外面的街道上散了散步。
沈商年懒洋洋地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
“我应该问过你挺多问题的。”陈之倦一时间并不知道沈商年说的是哪个问题。
沈商年抬起手，随意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指散发着光。
“就是……你之前问我那三年有没有去国外找过你？”
这句话一出，陈之倦脚步都停了下来。
他一停，沈商年跟着停。
这两人跟有病一样，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
陈之倦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说，没有吗？”
“骗你的。”
沈商年低头盯着井盖上不知道是谁画的笑脸，说，“我经常去你们学校。”
只是普遍都是，匆匆忙忙看一眼，或者一眼都看不到。
因为学校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呢，能看见的几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陈之倦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第169章 他的爱人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反正那天下了大雪。
他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刚进校门口，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又陌生。
那人穿着略有些单薄，坐在长椅上，戴着一顶毛绒绒的帽子。
雪下得挺大的，世界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
他不敢认。
等过了一栋教学楼后，才不死心地折返回去。
可是那张长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一整节课都心不在焉的，被教授提问了回答不上来，第一次挨训。
陆斯趁机笑话他乱了道心。
……
陈之倦缓缓呼出一口气，说：“对不起。”
“嗯？”沈商年疑惑，“为什么要道歉？”
陈之倦在他茫然的视线里，凑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眼皮，说，“那天我应该勇敢一点，给你穿一个外套的。”
沈商年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红着耳根，瞪着眼睛说：“这在大街上呢，你能不能要一点脸？”
“不能。”
陈之倦果断拒绝，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下，亲了一下他柔软的嘴唇。
-
七夕节那天，陈之倦本来应该是正常的白班，一整个白天都要上班。
他跟科室里休班的同事换了班，于是七夕这一天跟第二天都是假期。
下飞机的时候，是下午四点。
小镇人不算很多，大街小巷都是卖花的，太阳西沉，空气中满是人声，花香。
沈商年穿着件显小的白T恤，蹲在路边挑了半天，这个也想买，那个也想买。
小摊摊主是个年轻女孩。
女孩笑意盈盈地问：“给对象送的吗？”
沈商年点了点头。
“可以买这个。”
女孩指了指最左边的花，说：“这是碎冰蓝玫瑰，花语是，我送你的希望是星辰和大海。”
寓意我爱你每一天。
沈商年一怔，爽快付钱了。
陈之倦站在路边打车，低头翻手机的时候，视野里猛地出现一捧蓝白色的玫瑰。
他收起手机，目光从玫瑰上慢慢移向了沈商年的脸上。
沈商年弯着眼睛说：“我买奶茶送的。”
陈之倦抱住花，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奶茶，说：“这么大方啊，一杯奶茶送这么一大捧花。”
沈商年：“那你喜欢吗？”
“喜欢。”陈之倦低头摸了摸花瓣。
他这几个月挺爱研究花，沈商年买的这款大概率是人工喷色。
他没有明说。
坐上网约车后，陈之倦把花放在腿上，拿着手机换了好几个角度拍摄。
沈商年酷酷地插着兜说，“真没见识，给你送捧花就高兴成这样。”
陈之倦盯着手机屏幕说，“是，我就是没见识。”
沈商年酷着一张脸，心里却琢磨着以后可以多送几次。
他之前连续送过几早上，但是次次送到科室里太高调了，没多久陈之倦就被主任在一众同事面前训了一通。
时隔不久，他们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小镇。
因为陈医生心心念念，日思夜想，想知道沈商年上次到底写了什么。
沈总嘴硬，始终不肯说。
临近下午，寺庙里人不多。
沈商年站在台阶上找了半天，还好他才写完不久，很快就找到了。
长形的红绸缎上，一行清秀的字写得认认真真。
——佛祖在上，希望陈卷卷永远不要因为我掉眼泪。
他想不出太美的情话，笔握在手里的时候，脑子里却反复浮现那天晚上，陈之倦垂头抵在他的肩窝处，一滴泪接着一滴泪落在皮肤上的感觉。
他能想到的，仅仅就是，不要掉眼泪。
“找到了吗？”
身后响起陈之倦的声音。
“找到了。”
沈商年举起手里的红绸，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洋洋回过头，一眼就看到浓郁绿荫下捧着花的陈之倦。
这一眼，像是穿越了时光。
……
“沈商年。”
学校的篮球馆刚翻新过，场地宽敞明亮，防滑地板上是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两个班PK，又是晚饭时间，围观学生很多。
少年刚打完一场，汗水打湿了额前的黑发，呼吸急促，脸颊和唇都红的。
有女生在场外喊他。
人听见自己的名字时，都会下意识看过去。
于是他顺着声源处看过去。
目光却穿过拿着情书的女生，落在了后面抱着他外套的陈之倦身上。
他们目光相对。
那时尚且年少，并不知道。
老天赏脸，最好的爱人，从出生便拥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