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太有空了吧!公司不忙吗?”祝垣说,“正常情况下我一辈子都不需要遇到这些情况的。你看霍金,全身都不能动了也可以被人抬着到处溜达,甚至想出轨都不耽误。”
陈董受不了祝垣的胡说八道,敲了敲祝垣的头,问他:“那每天八个人抬你出门,行了吧?说得像你乐意似的,安排个住家阿姨都不答应,说什么自己饿不死。”
“本来就是。”祝垣嘟囔着,“哪像你们天天这么言行不一致,一边说什么让我独立一点,一边神经过敏,觉得我随时就要倒了。”
陈董便叹气,又说:“那是因为你没当过父母。”
这下变成祝垣的神经敏感了起来:“什么意思?怎么又提这个了,说了我生不出来,我是同性恋!”
“……没说那事,让你体谅爸妈的心情。”陈董说,“比如不要去危险的地……”
“陈董,”有人打断了对话,“会长让我问一下您还参加后面的行程吗?我们这边安排车……祝垣?”
纪河今天被派来打杂,一直在外面忙碌着,没想到会碰上祝垣。
原本的名单里写的是徐鸣岐,他也是为这个来的,昨天问多了几句,徐鸣岐就不再正面回答,又说他过度关心祝垣,一来话题就围着祝垣转。
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师姐又突然来找祝垣,让他帮忙去参加某个社工组织的活动。
没想到徐鸣岐缺席,祝垣却来了。
“要去的。”陈董连忙说,也认出了纪河,“那你们年轻人先聊,我过去了。”
只剩下两人站在原地,纪河也试探着问:“那你去吗?”
祝垣不知道这种走路活动的意义在哪里,事实上听了一堆,他到现在也没下载那个地图APP。
鬼使神差地,他却问了问:“去哪里?”
纪河于是介绍了起来,为了避免形式主义,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之前通过投票选定的,是一个近期比较热门的景观大道,随着春日的到来,道旁的各类鲜花纷纷盛开,十分美丽,配合着不远处的城市标志建筑物,变成了本地人和游客都爱来的打卡地。
“花开得再美盲人看不到,”祝垣问,“怎么会选这地方。”
这当然是听起来很傲慢的话。
“这里有多的盲杖,”纪河指了指角落里,“你也可以闭着眼睛感受一下。”
祝垣当然没拿,但跟着去了,走在最后面的时候,也观察了一会儿。
“我觉得这里的盲道设计得太宽了。”某个坐着轮椅的人,突然停下来,跟旁边的纪河说,“这么宽有必要吗,占太大面积了,方便了他们,影响我们啊。这个建议你得记录一下吧?”
纪河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盲人不答应了:“哪儿宽了?好不容易有条修得好的盲道,你倒叽叽歪歪起来了。我觉得正好,别听他胡说,这种意见有什么好记的!”
“你当然乐意了,整个人行道都最好是盲道是吧?”
纪河没说话,但低头看了看,将这人被卡住的轮椅从盲道里拉了出来。
“谢谢。”对方说着,又絮絮叨叨,“我女儿一直让我换个电动轮椅,不过还是这个用久了比较习惯……”
或许不仅仅是习惯,这台轮椅看起来显然是有些旧了,许多部位也有了磨损,推起来也不太顺滑。
“就是没钱,还这么多理由。”旁边那个刚刚跟他吵架的盲人说,“我还想换碳纤维盲杖呢,穷得换不起。”
“那怎么还来公益活动,”祝垣在旁边问,“又没钱拿,还不如多给人按摩赚钱。”
“……你哪儿来的?”盲人反问祝垣,“你眼睛也跟我一样有问题?老子是律师!还盲人按摩,我真服了。”
或许不屑跟祝垣这种不尊重人的家伙共处,他加快脚步,点着盲杖走到了前面去。
但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停下来,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仰起头脸对着天空。
直到祝垣走过去,才看到他手心的东西。
这人也感觉到了祝垣,摊开手给祝垣看,问他:“这是什么花?你帮我看看。”
祝垣并不是花木方面的专家,尽量辨认着:“粉红色的,挺小一朵,可能是桃花,也可能是樱花。”
为了严谨,他还补充:“海棠也有可能。”
但人家不买账,只觉得祝垣没用,用智能手机拍了照片后,让AI识别,很快得出了正确答案,甚至反过来教育祝垣,这是一种开得较早的桃花。说完将花放进上衣的口袋里,哼着小调走了。
春天已经实实在在地来了,在这个足够严酷的世界里,不需要用双眼看到,春风拂过每一个人的脸。
纪河在前面等了一会儿,发现祝垣没跟上来,又回来找他。而祝垣正在看着一棵开得零零散散的桃花树发呆。
“怎么了?”纪河问他。
“我突然又想去看桃花了。”祝垣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主意,但去看看花,听起来比冰川安全多了。纪河连忙表示赞同,脑内检索着哪个公园有桃花树。
“听说西藏也有桃花,”祝垣自言自语,“可以改改行程,一路开到林芝去,就能把冰川和桃花都看了。”
纪河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还得快点去,不然赶不上。”祝垣计划着。
他甚至变得有些兴奋,问着不相干的纪河:“你要牦牛肉干吗?我带点回来给你。”
纪河摇头。
纪河突然想,或许该拦住的不是这一趟旅程。命运并不是严丝合缝的齿轮,每一个时间点都能扣上。
命运是一条河流,只要你活着,就是在河边行走。哪怕换了方向,换了双鞋,只要在走,鞋总是要湿掉的,逃不掉。
第13章
刚才的一番插曲,不仅让祝垣新增了出行景点,也终于让他有了些许闲情逸致享受春日的气息,问纪河:“太累了,我不想走了,哪里有能歇歇的地方?”
这么长的景观大道,纪河目测他最多只走了一百米。
“那个岔路往里走,有个咖啡馆。”纪河说,“种了蛮多花的。”
“那你带我去。”祝垣挺不客气,“我跟我们陈大董事长请个假。”
消息发过去,陈董果然说祝垣太懒惰,平时就应该多散散步增强免疫力,最后问祝垣身边有没有人陪着,他可以让助理过去。
“我不是霍金。”祝垣很无奈,“我能自己回去。”
说是这样说,还是跟父亲交代了一下纪河在旁边。
陈董开始对纪河有了印象,说:“你态度好点,怎么老麻烦人家,是交上朋友了吗?”
朋友吗?祝垣不太确定能不能算。
甚至想想纪河跟徐鸣岐的关系,是最好不要跟纪河有来往的。
不过或许是缘分,那一天捉完奸以后,三不五时,总能遇上纪河。
花园深处的咖啡馆果然不错,人很少,坐在院子里抬眼就能看到风景,还有看店的猫跳上祝垣的膝盖,老实任摸提供额外服务。
“就是有点难找。”祝垣说,“感觉应该在外面路边挂个招牌,不然正常人根本发现不了啊。你还挺会找地方的。”
他好不容易夸次人,对面却没有什么礼貌的回应,祝垣有些不高兴了,转头去看纪河。
纪河被祝垣这么一提,才想起来某件事情,笑得有些尴尬,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是徐总介绍的。”
如果再说详细一点,这还是徐鸣岐带着他来约会的地方。从时间线来说,其实没过去几天,但对于纪河,已经是遥远的记忆,甜品的味道比徐鸣岐这个人更长久,下意识推荐的时候,的确没想起来关于徐鸣岐的事。
但哪怕只提这么一句,祝垣也猜到了个大概。
气氛顿时变得古怪了许多,仿佛徐鸣岐的灵魂忽然从天而降,掉落在咖啡杯和蛋糕碟里,溅了祝垣一身,也想起了三个人同时在场的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