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是1%的时间,纪河想起一些往事,想起他其实应该对徐鸣岐抱有1%的歉意,徐鸣岐有无辜的成分在。某个时间线里,被他报复的徐鸣岐挺无辜的;现在的时间点里,徐鸣岐被卷入了一场即将消亡的婚姻,已经变得这么萎靡,还即将卷入到一场祝垣的失踪事件里。
当纪河试图谈谈时,他考虑的是非常具体的后续,关于他们在那片找不到祝垣的冰川该怎么反应,回去如何跟祝垣的父母交代,甚至具体到会不会坐牢。
但其实这些后续里,还有情绪。
这对徐鸣岐来说,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一旦发生,在纪河之外的人看来,徐鸣岐一定是有责任的,法定意义上的伴侣,祝垣父母出于担心才派过来的人,却还是没有保证祝垣的安全。而对徐鸣岐本人来说,大概也会留下长久的心理阴影,据纪河所知,徐鸣岐后来的感情生活,一直都算不上稳定。
他也不可能跑去跟徐鸣岐说,不用担心,再等十年,祝垣就穿越过来了。徐鸣岐那时候大概都懒得理他,甚至会怀疑犯罪分子用装疯卖傻来妄图脱罪。
但徐鸣岐哪怕情绪再低落,再阴影,对这个人来说,这件事也总会过去的。
祝垣的父母呢?
十年。
穿越的代价是,他们骤然间失去唯一的孩子,在无望中痛苦地度过十年,没有安慰,没有希望。
养了二十多年,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患上罕见病,好不容易想开了一点,愿意去面对一切的祝垣,会杳无音信十年。
十年后,他们还会在世吗?如果还在,能见到祝垣回来,肯定是开心的。可是中间是极其煎熬的时光。
唯一带着期待等下去的人,只有纪河。
人是自私的,当他恍然大悟,为此高兴的时候,是在为祝垣而庆幸,但也是在为了自己。
不用再背负这么多年的精神枷锁,只需要过好这十年的日子,等待祝垣在惊慌失措中,来到科技发达的未来。这是他以为的好结局。
“我要把祝垣留下来。”纪河又给徐鸣岐发了条消息。
“?我以为你是要关心我一下,”徐鸣岐无语了,“结果你是要说等我离婚后上位。你是不是忘了几分钟之前你还在说不会跟他在一起?”
“在一起的事情另说,我说的是留下来。”纪河斩钉截铁,“留下来,回去,跟你离婚,和我学手语,以后的三千六百五十二天,每天都要过下去。”
一天也不应该跳过。
“……你在描述你们的未来浪漫生活吗?还跟我数起日子了。”徐鸣岐已经受不了了,“别聊了,再这样我明天真不想看见你了。”
“嗯,我明天跟祝垣一起行动。”
“神经病!我他妈问你了吗?!滚蛋!!!”
第52章
纪河半躺在休息椅上,窗户外是仍然闪烁的夜空。
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摩斯密码的暗语,上天不想给他一点启示。
他曾经觉得,既然让他回到十年前,总不能是任由一切发生,一定是给他赋予了什么任务的,让他来改变些什么。
但是,诺维科夫自洽性定律,科幻电影的常用套路,连穿越的古装剧们都在用,历史无法改变,人只能成为时间线上的一颗棋子。他穿越到这里,只是为了把祝垣再送回去吗?
他开始想做的反抗,确实是太小了,去一趟医院,找人要点保温毯和爆音哨子,连徐鸣岐都吐槽,说你这点物理反击起什么用,还不如用点玄学。
命运之手覆盖了头顶的每一片天空,轻微的抵抗就像在五指山里跳来跳去一样可笑。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找只能去电影《哪吒》里找。
窗外的深蓝色夜幕中,骤然间出现一道长长的光带,像拖着尾巴的红色火球,斜着撕出一条裂缝,迅速地坠落到了地平线之下。
纪河的手机还没来得及举起,天空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一片寂静无声。
火球是很近的,他甚至怀疑坠落在了眼前的冰川里。
还好,半夜不睡觉的不止纪河一个人,这场目击并非全无证据,他迅速点开社交软件,查看定位附近的讯息,果然搜到不止一个人说,刚才看到天空中亮了一下,是不是什么不明飞行物。
评论里的网友科普着,这大概率是火流星,是彗星碎片在地球大气层剧烈摩擦,产生的超亮流星。这么大的火球,坠落的陨石大概也不会小。
“西藏这些特殊景观很多,配上地理环境,美呆了!我之前还在喜马拉雅山脉拍到红色精灵闪电,在那曲拍到幻月环,也难怪这里的人有信仰,古代看来就是神迹啊。”
“我现在也觉得像神迹。”纪河在评论里回复那人,“总觉得是在预示着我什么。”
“还能预示什么。”对方显然是唯物主义者,“预示着让你走路小心,别被陨石砸出来的坑给崴到脚了。”
这人还是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火流星落下的位置,而应该是……
是坚硬但也易碎的冰面。
质量大且速度快的陨石坠落,会在那样的冰川上,砸出极其显眼的巨大裂痕。
他终于知道,明天那一条会发生事故的通道,会在哪里了。
那些穿越古装剧里,总会神神叨叨地定下一些规律,譬如说九星连珠之时,就会再有回到现代的机会。
而这就是属于纪河与祝垣的天象。
不一样的是,原本在火流星半夜坠落时,前往冰川的祝垣,是没有看到的,所以他误闯了进去。但现在,纪河知道在哪里了。
他可以带着祝垣避开。
不过真的可以这么容易吗?
纪河又自我怀疑了起来。
我命由……
真是魔咒,不能再想那电影了,电影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纪河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转头看向祝垣。
他想了起来,那个关于时空的定律,好像是祝垣告诉他的。
祝垣知道的比他更多。
祝垣睡得正熟,突然感到一阵冰凉。
从他的嘴唇开始,蔓延到全身,逼迫着他醒来。
睁开眼睛,不太明亮的光线下,冷感的来源,是纪河的手指,贴在祝垣的脸上。
“你吓我一跳。”祝垣坐了起来,声音很轻,但有几分警告,“不要这样了。”
“我其实是想摇醒你,有事情想问你。”纪河颇为尴尬,赶紧收回了手,“但摇醒好像不太好,犹豫了一下该怎么叫你起来。”
一半是实话。
手伸出去的瞬间,他想的不是什么礼不礼貌,下意识看到祝垣沉睡而寂静的脸,他又突然觉得,仿佛是在冰层之下的祝垣,但这一次,触手可及。没有忍住,碰了碰祝垣的唇边。
那是活着的,有温度的触感。
“什么事情?”祝垣不再追究,挺有兴趣地看向纪河,甚至把助听器都戴上了,严阵以待聆听。
纪河能在大半夜叫醒他,大概是很重要的事。
“你……还看过哪些科幻电影?”纪河问。
“什么?”祝垣皱起眉头,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调试了一下疑似坏掉的助听器。
怎么会有人把他给叫醒,问的却是科幻电影呢?
不应该至少是个正式的表白吗?
哪怕他不会答应,也不该是这个吧。
算了,还是听听吧,万一是借物言志、借景抒情的暗示呢?
“时空穿越方面的。”纪河居然还提起了具体的要求,“尤其是……能不能有超越那个定律的。你之前说,大部分这种穿越电影里,主角试图改变历史,却变成了促成历史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别的不一样的情节。”
这暗示也太高深了一点,完全想象不出来和感情有什么关联。
“很重要吗?”祝垣打了个哈欠问。
“很重要。”纪河认真地,和盘托出,“我是一个穿越者,我想要改变未来。”
祝垣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