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的经济威胁不外乎火上浇油,邵惜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了,如果这时候示弱,那他刚才的所有,岂不是在放屁?
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涌了上来,他咬牙道:“那你停吧!到时候我为了钱去干点什么更不要脸的事,被拍到更劲爆的新闻,不要来找我!”
邵惜在长辈面前的形象一直是乖巧听话的,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地同父母说话过,这突如其来的反叛,让邵母明显有点被吓到了,连一旁始终像座冰雕的段忱林,都神奇地看了他好几下。
趁着这空隙,邵惜不忍了,他今天就要翻身做山大王!他扯住段忱林的手腕,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夺门而出。
邵惜埋头苦走,走了十分钟,彻底将段家甩在身后,脚步才慢下来。
G城的夜风吹到人身上都是热的,身旁的段忱林很安静,如果不是能听到轻缓的呼吸声,邵惜还以为对方没跟上来。
段家和邵家所在的别墅区处于一个山坡上,两人并排着往下走,视野豁然开朗,近处市中心璀璨夺目的霓虹灯火一直连绵到最远处,与天际相接,化成一颗颗数不尽的的点点繁星海洋。
偶尔有车开过,车灯划破黑暗,又重归于暗,两人的脚步声杂乱无章。
半晌,邵惜开了口:“你别听段阿姨讲,她乱说的。”
……
“你不要听你妈妈讲,你才不笨。”
段忱林垂着眼皮,看着脚下被路灯拉长的两个影子。
22岁的邵惜和5岁的邵惜通过左耳和右耳,跨越了十七年,在他眼前融为一体。
其实准确地讲,陈时津和邵惜才是真正的两小无猜,两人自襁褓时期就被放在一个婴儿床里,牵着手长大。
而段忱林,则是在五岁那年,才被安排着转进同一个幼儿园。
那时候,小陈时津和小邵惜第一次来段家玩,保姆给小客人准备了水果,交接的时候不知道是保姆太快放手了还是小段忱林没拿稳,果盘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坐在沙发段母看报纸的皱起眉,随口道:“怎么那么笨?这都能拿不住。”
小段忱林没说话,只默默地把地上的水果捡起来,之后死死攥着保姆新切好的盘子。
三个小孩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最终还是度过了快乐的玩耍时光,到了要回家的点,小邵惜习惯性地牵着小陈时津的手,被管家接上车。
小段忱林站在家门口,被段母要求按照礼仪,目送客人离去。
就在车子即将启动的瞬间,车窗突然被按下来,小邵惜的脸出现在方形框框里,他努力探着头,奶声奶气地同他说:“你不要听你妈妈讲,你才不笨。”
……
六岁,小邵惜气鼓鼓地撅着嘴巴:“你妈妈说得不对,老师教我们不对的话就不用听。”
七岁:“你妈妈嘴巴好坏,你不要理她。”
八岁、九岁、十岁……
……
十七岁,少年邵惜插着兜,很酷地同他道:“你耳朵暂时聋一下吧。”
一直到现在。
虽然每句话说得不同,但意思大差不差。
段忱林怀疑邵惜这破记性,是不是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不然怎么会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么多次?比老管家还啰嗦。
“喂。”邵惜唤他。
段忱林看到邵惜歪着头,眼睫长长,不高兴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讲话啊。”
一只流浪猫轻盈地跳上旁边的花坛,刮到枝叶发出簌簌声响,消失不见。
段忱林推开邵惜凑过来的脸,冷漠道:“没有。”
第17章 不小心磕了下
邵惜头发都被弄乱了,他有些恼火地拍开段忱林的手,小声嘟哝:“好心当狗肺。”
在别墅区里是打不到车的,两人沿着路慢吞吞地往下走,邵惜耐不住寂寞,主动道:“我妈是不会断掉我生活费啦,但是我觉得阿姨完全能干出来这事。”
他瞄了眼段忱林的侧脸,觉得两人应该可以结束冷战了,毕竟段忱林的代价好像比他的还要大点,不仅真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还被拍下来放到网上和寄给父母,这跟艳照门有什么区别?
段忱林平静地投下重磅,“我的卡在大一的时候就被停过了。”
“啊?”邵惜猛地扭过头来,他震惊,满脸不可置信。
他记得段忱林去的是M国,生活成本和学费及其高昂,一个月没有几万下不来。
邵惜不信:“是一分钱不给那种吗?还是给学费和租房费,但不给零花钱?”
段忱林:“前者。”
“怎么可能?”邵惜下意识脱口而出,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好吧毕竟大学四年他完全没和段忱林联系过。
段忱林睨了邵惜一眼,懒得搭话。
过了一会,邵惜才问:“那你……怎么办?”
刚出国,段忱林刚满18岁,一个人孤身在外,没有钱,光想想就觉得窒息和绝望。
段母怎么舍得的?
段忱林语气平淡:“一开始时津会给我转,后面我就自己赚钱了。”
啊……原来时津哥知道吗?邵惜一愣。
虽然段忱林一句话就简单盖过了那段时间,但实际上肯定很艰难很辛苦,他傻傻地问,“怎么赚?白天去上学,晚上去汉堡店打工吗?”
段忱林“啧”了一声,“在你眼里我就只能在汉堡店打工吗?”
“是啊,”邵惜理直气壮,“所以你怎么赚钱?”
“用blender、Maya这些接私单,”见邵惜一脸茫然,段忱林直接省略掉一大堆专有名词,粗暴道,“3d建模,懂了吗?”
邵惜第二次震惊,大惊小怪:“你会这个?”
段忱林:“学过一些课外课程,就好像你弹钢琴一样。”
邵惜“哦”了一声,突然想到关键问题:“阿姨为什么要停掉你的生活费?”
段忱林淡淡道:“她让我两天给她打一次视频通话,报告这两天的所有行程、学到了什么以及钱花在了哪。”
闻言,邵惜精致的五官皱巴成一团,“阿姨这控制欲……”
“我当然不同意,她就施压让我妥协。”
邵惜:“然后呢?”
段忱林说得轻松:“然后我就直接断联了大半年,为了防止我妈联系学校,我连学都休了。”
他还记得那时,段如英快急疯了,派人满世界找他,亲自来了M国五次,最后还报了警,但都一无所获。
他躲在郊区的一个小阁楼里打听得很清楚,他很有耐心,他的性子就是被磨出来的,直到段如英急出了病,他才现身。
邵惜第三次震惊,一时哑了火。
邵惜平时看着各种跳脱不靠谱,但其实胆子很小,从来不敢干太出格的事。
他的叛逆,顶多就逃逃课什么的,连真正意义上的离家出走都没试过,刚甩上门在花园生了半小时的闷气,就被陈时津接回家好吃好喝上了。
而段忱林则完全相反,平时看着屁都不放的一个人,一到大事总是能做出让他瞠目结舌的决定。
“然后我妈可能是怕我真的跑了,”段忱林说到这,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毕竟我是独子,所以立刻恢复了经济来源,一毕业就急不可耐地让我回来。”
邵惜好奇道:“那为什么一定要回国?”
按照段忱林的说法,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永久留在国外、闯出一番天地。
就单这张脸,入赘给有钱人家当女婿也行啊。
段忱林似乎是觉得邵惜的想法太过天真,他看傻子似的看着邵惜,“很复杂。”
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要在M国,总会被找到的。逃去别的地方,也能搜到出境记录,到时候就不是断生活费那么简单了,估计会被直接绑回来,失去所有谈判的筹码。
对于绝大多数继承人而言,他们追求的不是绝对的“不受控制”,那样太理想主义,而是在家族愿景和个人抱负之间找到一个动态的、可持续的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