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邵惜刚拉好裤链,一转身,就同刚进来的男人对上眼。
男人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邵惜?是你吗?”
邵惜眼睛弯起来,“诶,还真是你!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呢。”
高一时期他们的班长,被段忱林在器材室弄断脚踝的那个。
何阳穿着简单的白T恤,笑容阳光,和高中几乎没什么差别,他热情地拍了拍邵惜的肩,“好久不见了!六年了吧?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门外,段忱林悄然无息地背靠墙站着。
何阳和邵惜都是活泼仗义那挂的,因此两人高中时候还玩得挺好,经常一起打球。
听着两人熟稔的寒暄,段忱林的唇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何阳也不上厕所了,两人洗着手叙旧,他的声音带着故人重逢的喜悦,“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来这玩吗?”
“诶,”邵惜应了一声,放松道,“还在读书呢,论文写得烦,就过来这散散心。”
两人聊得还挺愉快,何阳说他现在正在一家科技公司干,刚转正,待遇还可以。
邵惜很捧场:“科技公司啊,那么厉害!”
只是说着说着,何阳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和谁来?现在还在跟段忱林玩吗?”
邵惜坦然道:“嗯啊,怎么了?”
何阳说:“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还是说连你都被他骗过了?”
邵惜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
何阳说得凝重:“你还记得我高一的时候,不是遭遇了一场很严重的意外吗?不久之后我就转学走了。”
邵惜“嗯”了一声,“你脚现在还好吧?”
“还好啦,”何阳挠了挠头,“虽然走快了还是会有一点跛,但平常几乎看不出来了。”
邵惜说:“那就好。”
何阳话音一转:“是段忱林做的,后面我家查出来了。”
当时目睹了结果的邵惜心里一惊,“那你怎么……”
何阳无奈道:“没办法啊,段忱林的背景比我牛逼啊,只能我走,连我爸妈都咽下了这口气。”
邵惜没说话。
何阳说:“你还是别和他走太近了,他真是个疯子。”
段忱林垂着眼,沉默地听着,他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按照邵惜那同仇敌忾的性格以及对他的讨厌,两人估计会一拍即合,开始说他的坏话,而邵惜一定会更加坐实对他“疯子”的评价。
段忱林忽然有点想抽烟,他摸了摸口袋,空的,这才想起来,烟在换下来的裤子里。
“虽然段忱林是很坏,但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所以你肯定还做了点别的。”
……
什么。
邵惜说得很清晰,在空旷的洗手间里传出来,甚至带着一点回音。
段忱林一怔,摩挲手指的动作猛地定住,瞳孔轻轻地缩起来。
邵惜……说了什么?
何阳显然比他更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邵惜不再看他,只细细地洗起自己的手来,“你还做了点别的吧。”
可能和段忱林待得久了,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竟带着几分冷意,颇有些段忱林的风范。
何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打得措手不及,语气激动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和他压根没什么交集!你有什么证据吗?”
邵惜想了想,“抱歉,没有。”
其实他也不确定,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详情,只是……
“那你凭什么这样说!”何阳脸上尽是被冤枉的愤怒。
邵惜关掉水龙头,抬起头,透过镜子直视何阳的眼睛,认真道:“因为我和他认识十七年了。”
第21章 你想睡床吗?
十七年。
不是一天,不是一年,是几乎贯穿了他们整个生命的、漫长的十七年。
这句话里包含的,不是对某件事是非对错的判断,而是一种基于漫长时光和无数细节积累下来的、近乎本能的了解和信任。
即使争吵、即使厌恶、即使互相伤害,但在外人面前,这份由时间锻造的认知,依旧坚不可摧。
邵惜就是那种典型的帮亲不帮理,他可以欺负但别人不行。
他不知道,这份无条件的信任与明目张胆的偏袒落在旁人眼里,是多么不可思议。
门外的段忱林,背脊依旧挺直地靠着墙,但周身那种冰冷的、戒备的气息,却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融解了一角。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他脚边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那光芒太过耀眼,竟让他有些目眩。
邵惜把手擦干,抱歉地笑了笑,“那班长,我先走啦,你玩得开心!”
他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路上看到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一杯巧克力芭菲,眼睛一亮,恬不知耻地凑过去问这是在哪买的。
小孩子指了指餐厅的另一角,邵惜就蹦哒着,像只前面吊着小鱼干的猫,一下被拐走了。
足足二十分钟后,才心满意足地捧着两杯同款巧克力芭菲回来了,他放了一杯在陈时津面前,抱怨道:“竟然要等那么久……”
只是,虽然段忱林不喜欢吃甜,但三人同行,邵惜唯独只买了陈时津的份,又像是在孤立。
但孤立也没什么吧?更何况他们还在吵架呢!
邵惜“啧”了一声,像完成一个不得不走的过场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在甜品店薅回来的免费水果糖,撒在段忱林面前。
反正段忱林也不会吃,他只是意思意思一下,待会还要收回来当储备粮———
段忱林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那堆花花绿绿的糖果中停留片刻,面无表情地挑了颗看起来色素没那么多的白色,剥开五颜六色的糖纸,放进了嘴里。
邵惜目瞪口呆,他转头看向陈时津,隐蔽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声地做口型:“他这没事吧?”
按照以往,段忱林绝不会搭理他这种小把戏,看都不会看一眼。
难道是先放下身段、和他示好的意思?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原谅段忱林的!他才没那么好哄!
慢慢吞吞将一大杯芭菲吃完,又磨蹭了下,很快便来到四点。此时的太阳收敛了毒辣,变得温和许多,三人通通脱掉上衣,穿上宽松的短裤。
“嗯?”陈时津注意到了什么,他走过来,指着邵惜的腰侧,“你这怎么青了?”
邵惜跟着低头看了看,在耻骨上方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淤青,他毫不在意伸展了下手臂,“不知道,估计撞哪了吧,问题不大。”
两位教练带着他们登船,踏上甲板的那一刻,邵惜猛地想起来———他没吃晕船药!
他晕车晕船特别严重,连地铁稍微晃一点都会反胃。
而那颗救命的药片被他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想着吃完了芭菲吃,结果一打岔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估计早已随着餐盘被收走了。
可恶啊,多余的药又在房间里,如果这时候说要去拿,不仅要大家在烈日下等他十几分钟,还会耽误接下来的行程。
船只启动,下午的海浪不小,船身开始明显摇晃,邵惜几乎是立刻感到不适来。
算了,忍忍吧,他尽量把自己缩起来,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窝着,闭上眼睛,试图靠意志力对抗不断加剧的眩晕。
就在这时,他放在肚子上的手指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
紧接着,一颗小小的椭圆形药片被塞进他的手心里。
邵惜一愣,睁开眼,是那颗被他遗忘的晕船药。
他又抬起头,看到段忱林给他塞完之后就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侧着脸望向海面,神情是一贯的淡漠。
好吧……算你有良心。
邵惜心里嘀咕,拧开一瓶矿泉水,吞了下去。
好在路程挺短,半小时后就在岛的另一边停下了,邵惜还是有点不舒服,但症状相对以往,已非常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