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明:“……”
难得主动示好,对方却半点面子都不给,连着拒绝了两次,他面上挂不住:“用不着这样吧,照片丢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有必要做出这副样子吗?”
林云书停下脚步,回过头:“我什么样子?”
他有点不太懂。
陈宏明轻哼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云书头很晕,后颈腺体处持续不断传来灼烧感,他明白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没力气再多费口舌。
“杂物间我收拾好,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东西吧。”
杂物间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半点值钱的都没有,陈宏明懒得去看,对着林云书的背影小声嘟囔:
“果然是不一样了,成有钱人了,本来也不用给我们好脸色的。”
“……突然找什么照片,找不到就甩脸子,以前那么多年也没见他多在乎过这些照片。”
林云书心里也很难受。
他其实很埋怨自己,如果他不那么胆怯,不那么回避,能够坦坦荡荡地常常回看以前的相片,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
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眩晕演变为剧烈的头痛,额角的血管一跳一跳地紧绷着。
“我走了……”
林云书呼吸有些发抖。
他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异样被看出来,穿好外套,拢紧领口。
陈宏明还想跟上来,林芳拦住了他。
“算了,算了,就当养了个白眼狼,”她略微哽咽:“打出生就交到我手里的,我真没想到他现在跟我这么不亲……”
“他那个爸妈一天没养过他,但人现在要为连面都没见过的亲爸妈恨咱们了。”
陈宏明拍拍她的肩头安慰:“就是因为他那个爸,给了你多少罪受。”
林云书开门的手停住了,他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回头: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林芳擦了把眼泪:“当初家里都想让他当老师,老师多好啊,又稳定又体面,可他非要考什么警校。”
“好吧,考警校就考警校吧,还非要去什么一线出什么任务,自己老婆也不管了孩子也不管了,留下一个有病的孩子两口子就都去了,什么都压在我身上!”
林云书无声望着抽泣的姑姑,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很僵硬,好似血液无法流通,手和脚都冰凉。
“我妈是身体不好又生了我才生病去世的。”他说。
“如果不是你爸,她怎么会身体不好?”林芳哭道:“还不是刚怀孕你爸就出任务去了,说是一个月,结果再也没回来,她一个人没有alpha陪着怎么可能生得下孩子,你那个病不也是这么来的?!”
“别说了……”
“我就要说,我凭什么不能说!”林芳好像要把全部委屈都发泄出来:
“牺牲就牺牲吧,好歹是为国捐躯,可是他模模糊糊的最后连个烈士都没捞着,就给那么点抚恤金。”
“那么点抚恤金就要我养你到成人呐!我那时候也是个小姑娘啊,我二十出头才刚结婚,没有给我撑腰的哥哥,没有体面的嫁妆,还要带一个有病的孩子……我受了婆家多少白眼……”
“你别说了……”林云书喉咙哑得发不出声。
“最可恨的就是你爸,我恨死他了!……你该恨的人明明是他,可你偏偏恨上我了,我养你这么大到头来你恨上我了……要我说他就该——”
“我让你闭嘴!”
林云书抄起花瓶砸了过去。
玻璃花砸到电视上碎得四分五裂,正在播放综艺的电视也滋啦一声静音,屏幕碎得花花绿绿。
吵嚷的屋子轰然安静下来。
林云书听到剧烈的耳鸣。
他胸膛错乱起伏着,退后两步靠到门上,冰凉的门把手给了他支撑。
林芳吓坏了,愣在原地像被按下暂停键。
就在几十秒前,鞋柜上的玻璃花瓶擦着她的脸飞过,只差一点点就砸到她脸上。
她从没想过林云书会做出这种举动。
这孩子和他母亲的性格很像,犹豫、温吞、不果决,小的时候甚至称得上懦弱,也就是这两年才好些。
她只是想象了下自己被砸得满头是血的样子,就不受控制地浑身冒汗。
“你、你……”她惊恐地望着林云书,目光变得陌生。
林云书脸色很差了。
他身上很痛,却说不上来哪里痛,剧痛从烧灼的腺体开始蔓延,一直到手指尖都是麻木的。
视线划过满地的水渍和玻璃碎片,林云书扶着门框缓缓站直身体。
离开的时候他轻轻带上了门。
这次没有人再阻止他。
·
周屿把车开得飞快。
他手心全是汗,脑中不停回想着那支用空的针管。
林云书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个药的?
从提出降薪来换自己的信息素的时候吗?还是更早?
信息素紊乱症在医生的指导下可以适当使用注射类抑制剂,但绝不是他在家里发现的那款!
林云书究竟为什么要用这个药?!
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周屿心乱如麻,连车窗外晃动的树叶都能让他心里腾起巨大且莫名的恐慌。
手机铃尖锐地响起。
周屿猛地踩下刹车,被惯性重重砸上椅背。
还是陈束阳。
周屿抹了把脸,拿起手机:“喂。”
“……你声音怎么这样?”陈束阳狐疑地。
“没什么,”周屿解开安全带下车:“我已经到你家附近了。”
林芳家在一道窄窄的小巷子里,车开不进去,周屿只好停在外面的街道边,快步朝巷口走去。
陈束阳:“我妈刚打电话给我,说我哥把家砸了。”
周屿脚步猛地一顿,“你妈怎么他了?”
“……”陈束阳:“你倒是直来直去。”
“别废话!”
周屿心慌得厉害,脚步变得更快,在街边飞奔起来。
“你别太紧张,”陈束阳说:“我妈说话一向很夸张,她说把家砸了,多半也就是摔个杯子的程度,我就是跟你只会一声,免得你一激动又那什么……”
“我知道了,”周屿转进巷子里,看清原处的身影时心里一紧:“不说了,我看到他了。”
他挂断电话,远远望着对面的人。
林云书显然也发现了他,步伐有很轻微的停顿,而后不急不缓地继续往前走。
周屿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林云书的手臂。
林云书抬头看了一眼,语气和缓:“怎么跑得满头大汗?”
对于周屿突然出现走在这里,他眼里没有丝毫惊讶,大概早就猜到是陈束阳说的。
相比起来,周屿更像是饱受了巨大的折磨。
“云书……”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慌过,嘴唇开合着却说不出话。
“怎么了?”林云书轻声问。
“你脸色很不好。”
周屿扶着他的肩,开始慌张地在他身上检查来检查去。
“没受伤,”林云书说:“砸了个花瓶而已,而且是我砸的,伤不到自己。”
周屿于是停下动作。
他握着林云书削瘦的肩膀,沉默地注视了他好久,直到眼中蓄满泪水,双眼全是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