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居然真的睁眼熬了一夜,林云书恍惚地关掉闹钟,又恍惚地下床,洗漱、喂猫、穿戴整齐,机械地出了门。
今天要去周屿家,是周屿爷爷建在市郊的祖宅。
那座宅子林云书只去过一次,是周屿二十二岁的生日会。
那年老董事长还健在,周屿偶尔会回去探望他,老董事长离世后,周屿几乎没有再回去过,林云书也没了去那里的理由。
清晨,微光朦胧,天空沉寂苍白,风里夹杂着一股空气质量不佳的灰尘的气味。
林云书喉咙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干痒,他拢紧围巾,低头带起一串咳嗽。
郭声遥在小区门口等他,见他出来,小跑着上前,递给他一只防雾霾口罩。
“师父你快把这个戴上,”她自己脸色也戴着一只,瓮声瓮气地:“今天重度污染。”
林云书接过来,道了声写,却没有戴:“这不马上上车了吗。”
郭声遥反应了下:“也对。”
她连忙拉开车门,伸手挡住门框,大清早依然充满活力:“师父您请!”
林云书轻轻笑了下:“谢谢。”
宅邸里市区很远,不堵车要花上三四个小时,郭声遥特地选了辆宽敞的商务车,好让他们在漫长的车程中坐得舒服些。
车上,林云书摘掉围巾搭在腿上,漫无目的望着窗外就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郭声遥悄悄瞥了他几眼,发现他脸色有点发白,神色也不是太好。
“师父?”郭声遥试探着喊了声:“你吃早饭了吗?”
她在想林云书是不是起得太早又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才会这样,连忙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
“我打包了点吃的,你要吃吗?”
林云书睫毛动了动,视线从窗外移回来。
他今天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几秒才问郭声遥:“都带了些什么?”
“就是一些包子油条豆浆还有粥,”郭声遥把带子打开,怼到林云书面前:“我随便带的,你挑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云书瞥了眼满满当当的袋子,笑道:“这么多,不随便了。”
郭声遥连连摆手:“没多少没多少。”
不想辜负小姑娘的好意,加上自己确实没吃早饭现在头有点发晕,林云书拿了一碗蔬菜鸡丝粥:
“我吃这个吧,谢谢啊。”
见他愿意吃,郭声遥油然而生一股自豪:“师父你跟我瞎客气什么。”
粥分量很扎实,林云书吃东西一直很慢,今天又有点心不在焉,半个小时过去,郭声遥瞅着他那碗里就下去那么一点点。
林云书吃一会儿就看一下手机,注意力总是集中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
郭声遥观察他很久了,不由心生好奇。
“师父你一直看什么呢?”她问:“在等谁的消息吗?”
林云书一顿,从手机里抬起头,略显尴尬地笑笑:“没有。”
“我看肯定是,”郭声遥揶揄地挤了挤眼睛:“让我猜猜,是不是老板今天没给你报备行程啊?”
“没有的事,你别瞎猜了。”林云书放下手机。
郭声遥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笑得更开心:“哎呀,alpha嘛,总要有点自己的空间呀,你现在手上松松劲儿,等老板回来,你们还不小别胜新婚更加浓情蜜意了?”
越说越不像话,林云书看见前面司机的嘴角都上升了几个像素点,不由有点脸热。
“行了,”他睨郭声遥一眼:“吃你的早饭吧。”
郭声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早吃完了。”
林云书摇摇头,不再接话。
他心里确实有点不得劲儿,周屿已经很久没给他发消息了。
他们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周屿那边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这样算起来,他有一整个下午没跟自己联系了。
可周屿一向对报备行程有着狂热的执着,恨不得喝一口水上一次厕所都要跟林云书说一声。
从前林云书被扰得不胜其烦,现在消息提示音突然静下来,竟然很不习惯。
林云书失神地望着聊天框。
“唉!”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郭声遥托腮,眨巴着大眼睛凝视他。
林云书被盯得不太自在:“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师父啊,”郭声遥无奈地:“实在想他就给人家发一个消息嘛。”
林云书:“……”
郭声遥连连叹息:“不是我说你这嘴也太硬了,虽说夫妻间需要空间,但我相信老板一定不想跟你有任何空间!”
林云书摸了摸鼻尖不说话。
“发一个嘛,”郭声遥再接再厉:“你主动一回老板起码得高兴三天三夜!”
这句话让林云书有些心动了。
他摆摆手敷衍道:“知道了,你先别管我了。”
郭声遥于是笑着扭过头去。
林云书拿着手机,在对话框里纠结了半天,发出去一句:
“在干什么?”
发完自己都觉得身上发麻,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很少不因为任何事情主动给周屿发消息,要是周屿问他什么事,他一时都编不出借口。
林云书紧张了几分钟,手机迟迟没有动静,他乱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
一直到下车,对话框里都安安静静,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林云书握着手机,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这个时间,周屿应该还没有睡觉才对……
车门开了,郭声遥先跳了下去,绕到他那一边扶着车门冲他招手:“到啦师父,你还等什么呢?”
林云书回过神,“……没什么。”
他整理好思绪下了车,不远处就是周屿家的祖宅。
巍峨的中式建筑在群山雾霭中若隐若现,林云书背后是一片明镜似的湖泊。
今天是来的目的是跟家里的叔伯们商量葬礼的事,李勋已经先到了,在朱红的大门口冲他远远招手。
林云书加快脚步。
他穿一身沉黑的西装,系着细细的黑色领带,只有领口那截雪白的衬衫在雾气中化作一团柔光,他的脸庞也不甚清晰。
李勋向前迎了几步,看清林云书的眉眼深黑,像被雾气打湿了。
“怎么了云书,昨晚没睡好?”
他带林云书一起往里走,这座宅子他来得比林云书多。
“没有,”林云书下意识否认,想到自己顶着一双熊猫眼,又轻轻笑了:“好吧,是有一点。”
李勋安慰道:“放宽心,今天就是征求下长辈们的意见,看看葬礼怎么举行,闹不出什么,别担心。”
林云书没说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个,抿唇点了点头:“好。”
祖宅内部极其宽阔,老旧的实木建筑天然散发一种严肃的威压。
郭声遥是第一次来,跟着李勋和林云书穿行在繁复的水上长廊里,不一会儿就眼花缭乱分不清方向。
她只觉得角落的天空望上去灰扑扑的,冬季池塘的死水上散布着浮萍,寒意从脚底穿过。
前方林云书和李勋的背影像两团黑色的影子,她不由加快脚步跟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