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书手很冷, 指尖泛着轻微的紫色。
他把茶杯捧在手心没有喝, 温声对郭声遥说道:“这几天辛苦了,跟着我天不亮就到处跑。”
“师父你说什么呢, ”郭声遥不太适应林云书这种客气的语气:“都是我该做的, 反正有工资拿,干得久也有加班费。”
林云书笑了笑:“好,那等今天结束了,给你放几天假, 好好休息一下,带薪的。”
郭声遥眼睛顿时亮了,兴奋得声调都扬了起来:“谢谢师父!我将终生拥护你当我唯一的师父!”
林云书被她的活力感染,笑意更浓:“我是唐僧吗?”
“你比唐僧厉害多了!”郭声遥真心实意。
林云书无奈地摇了摇头。
带薪大假期近在咫尺, 郭声遥魂都飘了, 太阳还没出来, 她的嘴角先上了天。
她连忙用手压下来,告诫自己千万稳住,今天是老周总的葬礼,那是场硬仗,可千万不能露出任何兴奋的表情啊。
一定要沉痛哀悼, 深切默哀,必要时痛哭流涕,郭声遥在心里反复默念。
然而带薪休假实在太过迷人,无论她如何压抑,此时此刻从包里拿出早饭的动作依然充满着欢欣与雀跃。
“师父我给你带了……”
她殷勤地望向林云书,紧跟着又顿住。
林云书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头微微侧着偏向车窗,腿上搭着一条薄毯,捧着热茶的手指无意识微张。
这是真的睡熟了。
郭声遥震惊地眨了眨眼,她还从来没见过林云书睡得这么快这么熟。
这些日子林云书几乎没在车上睡过,偶尔闭眼假寐,睁眼时也是双眼清明毫无睡意,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郭声遥不由盯着林云书看了好一会儿。
林云书呼吸好浅好浅,只穿一套薄薄的、单调的黑色西服,胸口却几乎看不到起伏。
鬼使神差的,郭声遥伸出手,小心翼翼放到林云书鼻尖下。
当一小股微弱的气息拂过指尖,她缓缓松了口气,然后又嘲笑自己大惊小怪,这些年折腾下来是个人都会累,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她不再打扰林云书,只贴心地替将车内温度又调高了些。
她把早饭匀成两份,给林云书留了一半,自己默默吃起来,吃着吃着又因为想到即将到来的假期而喜上眉梢。
忽然她神色一顿,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林云书刚刚说什么来着?
——“给你放几天假。”
——“带薪的。”
谁给放?
虽然她一直屁颠屁颠跟在林云书后头,但从流程上说,她要休超过一天的假,申请是需要从周屿手里过一遍才能拍板的。
而林云书一直很重视流程。
郭声遥尤记得曾经林云书生病发烧,烧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是登陆oa。
明明以他和周屿的关系,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别说请假了,周屿包管一个飞身闪现到医院给他端茶送水。
然而林云书木鱼脑袋一生割舍不下他心爱的流程。
好像就是因为这事,那段时间两人还小小闹了几天别扭,周屿一怒之下就答应了周兴德安排的相亲,结果事到临头又让林云书替自己赴约。
郭声遥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周屿是个神精病。
所以现在周屿不在,消失快一个星期杳无音信,那她的假该谁来批?
林云书不是乱做承诺的人,更不会画大饼诓骗下属,那么……
郭声遥狠狠一抖,手上的包子都差点掉了。
因为脑中突然蹦出的猜测,她心脏开始狂跳,难道,难道说……
·
天蒙蒙亮时,他们抵达殡仪馆。
今天的流程是各界人士、逝者亲属、好友前往殡仪馆吊唁,中午十二点整,由逝者独子也就是周屿扶灵出殡,到郊外的墓地下葬。
但因为遗体已经火化,所以改为周屿抱骨灰出殡。
商务车缓缓在殡仪馆入口处停靠,外围已经围满了媒体记者。
今天参加吊唁的宾客不乏政商界人士以及娱乐圈明星,各家媒体早早架着摄像举着话筒等待采访。
甚至有记者胸口戴一朵小白花,已经在殡仪馆门口播起了新闻。
眼见着记者们朝这边涌过来,郭声遥连忙叫醒林云书。
可林云书睡得太沉,郭声遥连喊了好几声,他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醒不过来。
郭声遥急了,抓着林云书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师父!”
林云书猝然睁眼,身上狠狠一抖头磕到车窗上。
咚!
郭声遥挡都来不及,只能听到林云书的额头和车窗相撞清脆的一响。
“!”
郭声遥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林云书吃痛捂住额头。
“对、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的……”郭声遥唯唯诺诺:“你还好吗?要不要紧?会不会起包啊?”
林云书蜷缩着身子缓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靠回椅背。
“没事……”
他轻轻呼出口气。
摄像机和话筒已经怼到车窗,记者们看不见里面的画面,纷纷伸长脖子张望。
郭声遥瞥了眼,紧张道:“师父咱们真得起来了,外面都被记者堵满了。”
林云书揉揉太阳穴,撑着椅子坐起来,刚起身一点眼前天旋地转,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
郭声遥吓死了,颤颤巍巍去扶林云书:“怎、怎么了这是?”
她真怕是那一下给林云书撞昏了,今天是正事,周屿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了,林云书可不能再昏了啊!
“……师父?”她小心碰了碰林云书的肩膀。
林云书头晕得厉害,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有点想吐。
他压着胸口缓了半天,好歹把那阵恶心咽了回去,轻轻挡开郭声遥的手,抬头一看,小姑娘快哭了。
“……”林云书哭笑不得:“不怪你,不是撞的。”
郭声遥内疚得不行,垂着头:“我知道是我毛躁了,师父你不用安慰我。”
“真不是安慰你啊,”林云书无奈,想了想说:“人睡醒了,要点时间开机也算合理吧?”
林云书没开玩笑,这是他起床的固定流程,只不过今天睡得太沉,突然被叫醒后遗症有点严重。
郭声遥:“……啊?”
“我刚就是在开机。”林云书说。
郭声遥不懂,她起床从来不需要开机。
但林云书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在干什么啊?”
“怎么这么久不下来……”
外面记者们嘟嘟囔囔,对着漆黑的车窗一通拍。
终于车门缓缓松动了,保镖将人群隔开,四面八方的镜头瞬间对准黑洞洞的车门。
先下来的是小助理,然后林云书弯腰踏了出来,闪光灯此起彼伏靠近你,对准林云书略显憔悴的侧脸不遗余力地拍。
记者似乎还在等待什么,望着敞开的车门,然而下一秒车门缓缓合上,没有人再出来。
人群中瞬间响起惊疑的吸气声。
“怎么只有他一个?”
“周屿呢?这种时候都不一起来吗?”
“是不是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状况?”
“还是说那天的爆料其实是真的?!”
……
“林先生。”“林先生!”
话筒怼到林云书嘴边。
“林先生您今天没和周总一起来,是有什么状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