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人能从中解脱,但这其中一定不包括尤兰达,她是一个高傲的人,她不会喜欢上毁掉自己的东西。”西尔芙林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抓着阿瑞贝格放在自己腿上的手。
“她们留下的象征物里的心脏部分,也许就是这样平淡无奇地、难得世俗地表示爱呢?”
“这样简单又老套的关于心脏的浪漫联想,就是答案。”
“谁会不爱上一个懂自己关心自己爱自己给自己带来生命的希望的人呢,她是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温度,是自己的信徒,还是能和自己一起携手迈入地狱的人。”
“没有道理不爱上,这种爱情的到来是你完全无法抵抗的。”
西尔芙林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扇子似地轻颤,手指无意识地戳弄着阿瑞贝格的手背,眼神微微失焦。
阿瑞贝格偏头看向西尔芙林,大拇指上绕卷住西尔芙林的手指,他知道他在思考。
或者说在把别人的故事叠加进自己经历的情节里。
而这些情节与他有关。
西尔芙林确实如阿瑞贝格猜想的那样,想到了自己。
其实不单是莱托莎和尤兰达相似,自己也和尤兰达有些像。
不过是经历痛苦的种类不同罢了。
所以这是他最有代入感的一个案子,他对这些罪无可恕的罪犯似乎不再全是嘲讽与不屑、轻蔑与嫌恶,第一次有了类似同情和可惜的情绪?
虽然不多,但确实存在。
他想到了自己的爱情。
在经历了那些非人的实验与训练后,在被最亲近的人抛弃折磨后,在对整个世界感到失望、对所有美好的情感都不信任之后,他遇见了阿瑞贝格。
他让自己时隔多年再一次拥有了那么多美好的情绪,让自己不再是被“吊着”被迫生活,让自己也会满怀希望,也会期待下一天的到来。
而他居然相信,自己从今往后,都会幸福。
他相信未来,相信永远,或许开始“相信”的那一刻,属于西尔芙林的爱情就已经到来。
西尔芙林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幸运地能和爱人有美好的未来,但他也清楚,这样的幸运来源于他在人生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一次无意识的选择。
他想,尤兰达和莱托莎大概不会有这种“相信”,这无关于爱情,只是因为选择。
相似的经历,他和尤兰达却走上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道路,这两种道路也导向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结局。
一个成为罪犯,一个成为抓住罪犯的人。
一个在不断逃亡,拖延着必死的结局;一个在伴侣的陪伴下从黑暗中挣出,拥有了缺失的爱意与温暖,拥有了幸福。
或许一切都在那条分岔路口上早有注定。
……
“尤兰达,我们不要再画继续画荆棘与玫瑰了好吗?”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莱托莎突然这样说道。
“怎么,你开始觉得这个老土了吗?”尤兰达的声音很冷,让莱托莎想到曾经多次砸向自己身体的巨大的冰。
“尤兰达,不要这样对我说话。”莱托莎有些委屈。
“尤兰达,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莱托莎抱住尤兰达,亲吻她的脸颊。
“那你是什么意思?”话虽这么说,但尤兰达的语气稍有放缓,也没有拒绝莱托莎的亲昵。
“我的意思是,你遇见我之前,就已经在画这个图案了,我知道这个图案对你的意义,我绝对没有嘲讽它的意思——我和你是相同的,这个图案也代表了我没有遇见你时的人生。”
“我只是在想,遇见你之后我的人生就不能再用‘荆棘与玫瑰’来简单概括了,它产生了我无法预料的、惊天动地又足以扭转一生的变化。”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想知道你和我的心境是否相同,我这个人开始对你产生意义了吗?我可以改变你的人生吗?”
“我只想知道这个,尤兰达。”
莱托莎缩在尤兰达的颈窝里,这个姿势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尤兰达沉默了许久,她把莱托莎从自己身上抱下来,用石头再次在墙壁上作起了画。
在完成“荆棘”的部分后,她如往常一般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又割开了莱托莎的,但这此她没再滴落成玫瑰,而是滴出了一颗心脏的雏形。
莱托莎看着那细腻到仿佛正在搏动的心脏,又看向尤兰达温柔的眼睛,颤抖着补全了这颗心脏。
“这种平淡无奇的浪漫联想,这种老到掉牙的心脏象征义,也算是一种艺术的复兴,不是吗?”尤兰达勾着嘴角说道。
“如果能构造出这个模型,心脏部分我想用铅来做。”莱托莎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尤兰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让它不再寻常了,也让它更能代表我们了。”尤兰达也张开手臂抱住她。
铅是沉重暗淡的有毒金属,同时也有耐腐蚀的特征,它代表了她们的爱到来之前所背负的伤痛与罪孽,也代表了她们爱情的至死不渝,同时,还象征着绝对忠诚——她们的爱是具有毒性的,任何的不忠都得以死的代价来偿还。
荆棘是过往的种种折磨,也是她们不屈的挣扎,现在,又多了一层含义——纠缠和保护。
她们彼此依靠,彼此治愈,深深地纠缠在一起,也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一切,保护对方,保护她们的爱情。
……
“她们经常换车,靠润滑油的线索无法锁定她们的行踪。”乐衍皱眉说道。
“而且她们相当谨慎,几乎没有监控拍到过她们的正脸,就像只在暗中出没的影子一样。”
“我们该从哪里下手?”
西尔芙林喝着阿瑞贝格给他泡好的抹茶牛奶,大脑中快速闪过案件的各个信息,忽然捕捉到什么,抬起眼睫说:“或许我们该回到最初的问题?”
“什么问题?”崔维斯下意识道。
阿瑞贝格立马理解了西尔芙林的意思,因为他也正好想到这点,“回到最初我们提出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之一——‘艺术杀手’为什么消失了一年。”
“这一年她们去做什么了?是什么让她们收手?”
“或许她们也想结束,只是被模仿犯刺激到了,所以重操旧业?”福加提出自己的猜想。
“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她们真的打算收手,就不该关注这些事情了,而应该逃离外界所有,浪迹天涯。”西尔芙林放下杯子——杯子依旧是阿瑞贝格的,他们对于这点已达成一致,一起用阿瑞贝格的杯子,喝西尔芙林的饮料。
阿瑞贝格其实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所以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西尔芙林还不同意,他认为阿瑞贝格不应该勉强他自己喝不喜欢喝的东西。
“你喜欢喝咖啡,就应该喝咖啡,就像你喜欢我,就可以吃掉我一样。”西尔芙林亲亲他的脸颊,这样说。
“可是我自从遇见你之后就不再抗拒吃甜食了,”阿瑞贝格用拇指和食指抓住西尔芙林的双颊,嗓音含笑地说道:“毕竟我都能吃掉小芙这个糖分最高的甜食了。”
“而且觉得超级好吃。”
——阿瑞贝格接过喝了一口,又放回西尔芙林手边。
“尤兰达是个果断的人,做出决定后就不会再轻易改变,如果在一年前她们已经达成统一意见决定金盆洗手,那就绝不会有复出的那天。”阿瑞贝格说道。
……
之后的一切犹如梦中,莱托莎想,还是最恐怖、最能摧毁一个人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