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芙林想到结构图中那复杂的机动装置,想到不断变化位置的舱体,脸色沉了沉。
看来这个迷宫也和那些舱体一样,一直在移动变化,隐秘到他都来不及察觉。
或者说,其实他目前身处的“镜子迷宫”就和舱体在同一处地方,二者在一起悄无声息地移位挪动。
但无论如何,找到阿瑞贝格的标记是好事,西尔芙林试探地喊了一句“阿瑞?”,理所当然地没有回音。
这些镜子的隔音效果很强,西尔芙林喊完便没再继续了,只是加快了脚步,按照三角标记闷头往前走。
终于,在连续经过四个分岔口之后,他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阿瑞贝格也听到声音,回头转身。
西尔芙林冲上前抱住了他。
阿瑞贝格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间,西尔芙林几乎只抱了两秒就松开手,冷静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一定也发现了,这个迷宫一直在移动。”阿瑞贝格抬手触摸镜面的标记,嗓音低哑,“这个标记是我特意在起点特殊标注出来的。”
西尔芙林上前,看到阿瑞贝格手下的三角标记比之前的多了一道横线,他脸色一变,“你是说——”
“对,我又转回了起始点,准确来说,是又转回了我的起始点。”阿瑞贝格无奈地说道。
“小芙,你肯定有在计时吧,现在还剩多少时间?”
“四分钟。”西尔芙林面色严肃,眼神却始终波澜不惊,“我们甚至来不及选择‘正确的舱体’了,四分钟后,这个镜子迷宫大概会朝我俩挤压而来,把我们挤成肉酱。”
“啊,看来我们真的要殉情了。”阿瑞贝格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不过他说玩笑话的同时手也在敲击镜面,思考着把关键几个镜子打碎硬闯出去的可能性。
“不错的结局。”西尔芙林轻笑一声,揉了揉被镜面反射光晃得酸涩的眼睛,低头看向地面打算缓一会儿。
就在这时,他瞳孔骤然缩紧。
一直盯着地面看,能发现迷宫轻微的移动,因为眼前地板砖接缝的纹路始终不变。
这就意味着,始终都是这些镜子在他们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旋转变动,而舱体的变动,是连带着地面的。
这个发现带来了两个结果。
一是西尔芙林已经能大致猜出舱体的位置了,他本来以为迷宫与舱体之间是像魔方一样一方移动连带着另一方位移,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们找舱体全要靠运气,并且毫无方向,只能胡乱猜测。
但眼下,舱体大概率是像一个方形围栏一样围住迷宫,他们的移动变化互不干扰互不影响,是独立进行的,所以只要能沿着迷宫的某一方向走到尽头,就能找到舱体。
二是既然已经知道舱体位于迷宫的边界,那他们完全可以不再胡乱走动找所谓的“出口”,只需找准一个方向,直着打碎面前的镜子,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就行。
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难办,且不论这种镜面靠他们带来的武器能否轻易打破,就说时间上,他们只有不到四分钟的余地了,一层层打通过去,显然来不及。
那怎么办呢……
“小芙,你过来看看。”恰在此刻,一直看着镜面的阿瑞贝格蓦地喊了西尔芙林一声。
“怎么了?”西尔芙林抬头,走到阿瑞贝格身边,轻声问。
“你就在这里,快速走动一下。”阿瑞贝格紧盯着镜面,对西尔芙林说道。
西尔芙林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按照阿瑞贝格的话做了。
之后,西尔芙林神色一凛,瞬间知道阿瑞贝格让他看的是什么了。
“这个镜像的动作有延迟。”阿瑞贝格屈指敲了两下眼前的镜面,“声音也有。”
“而且你看这面镜子反射的光线。”阿瑞贝格抓住西尔芙林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走到另一侧的镜子前,“从这个角度看很明显,头顶的灯光射过来,反射出去,这个角度误差有点太大了。”
“入射角不等于反射角。”西尔芙林垂眸低声说,“这不是普通的镜子。”
西尔芙林眼帘撩起,定定地说道:“这是双面镜。”
阿瑞贝格点头,“非实时反射的镜像,传播的时间差,反射物理逻辑的打破——这些都说明了,我们面前,正存在着两个与周围镜子格格不入的‘双面镜’。”
“我们在整个‘镜子迷宫’的某一个顶角。”西尔芙林立马把握到关键,边指着镜面边说:“这个反射角度有问题的双面镜背后是实墙,而这个延迟反射的双面镜背后则极大概率是片空区域。”
“没想到兜兜转转逃不开的‘起始点’,居然就是我们要找的‘终点’。”
阿瑞贝格笑了笑,“是不是‘终点’,再验证一下好了。”
说着,他从上衣储物袋里捞出一把照明用的荧光粉,挡住西尔芙林撒向空中。
只见那些粉末在空中短暂地停滞了一会儿,之后在肉眼不可见肉身难以察的气流的带动下,飘向那扇有延迟反射的双面镜上空,像是杂乱的人群被领队人指导着列队一样,形成了奇形怪状却统一有序的涡流。
“还剩一分半钟,我们是继续找,还是就选择眼前这一个?”西尔芙林看向阿瑞贝格,嗓音冷静镇定,完全没有时间不够的着急样子。
“继续找下去我们也不能保证那几个就是‘正确舱体’不是吗?”阿瑞贝格已经从西尔芙林的眼神中得到了他的答案,两人不谋而合,于是顺着他的想法笑着说道,“不如赌一把,眼前这个‘起终点二合一’的双面镜,和我们格外有缘,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它。”
“那就打碎它。”西尔芙林点头,正打算抬脚用力踹,就被阿瑞贝格一把拉到身后。
“你躲开点,我来。”语毕,阿瑞贝格双脚前后开立,上半身略微前倾,以后腿为支撑点,快速蹬地转髋,对准镜面中心位置狠力一踹,镜面微微开裂。
他换了条腿,这次用了十成十的劲,“哗啦啦”的声音直钻耳膜,不算薄的镜面在绝对的力量下终于抵抗无效,从中心点往外裂出密密麻麻的曲折纹路,再猛地碎裂坠地。
阿瑞贝格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套戴好,一手清理细碎玻璃渣一手搂着西尔芙林避开玻璃片,轻笑道:“还好没让你来,这镜子挺硬,你脆弱的关节可受不了这个力。”
“我的关节并不脆弱。”西尔芙林不懂为什么阿瑞贝格总是把他看作某种“易碎品”,似乎他在阿瑞贝格眼里是用超薄玻璃做的人,一点轻微的外力都能让他缺失一块,所以要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不是得等到受伤碎裂才叫‘脆弱’,”阿瑞贝格捂住上端的尖锐残片,让西尔芙林率先进入,期间更是手腿并用地替他挡住任何可能刮蹭到他的玻璃碎片,确保西尔芙林的皮肉不会有一丝一毫暴露在玻璃尖端,“任何你感到疼痛的时候,你感到不适难过的时候,我都认为是你脆弱的时候。”
直到西尔芙林完全进入内里黑暗的舱体,阿瑞贝格才随意潦草对比之下相当鲁莽粗糙地一步跨过破碎的镜面缺口,轻抚西尔芙林的脸颊,无比珍重地说:“虽然你脆弱的样子也漂亮得要命,但欣赏这种美丽需要我付出心碎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