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芙林看他一眼,垂眸伸手接过。
阿瑞贝格把两边衬衫袖子卷起,露出线条流畅的精壮小臂,接着想起什么似地卸下了左手戴着的那块名牌表,又解了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整个人不复平时的成熟儒雅,看起来散漫又随性。
面对心思敏感的未成年受害人,过于严肃庄重的打扮都会让他们感到压迫和焦虑。
他半蹲下身子,冲秋千上的男孩露齿咧嘴笑,像个邻家哥哥那样温声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面色苍白,双目无神,仿佛听不到一样没有讲话。
阿瑞贝格并不气馁,看向他死死抓着秋千的手臂,轻声说:“这样用力地抓,手不会痛吗,试着松松手,不要伤害自己。”
男孩眼皮颤动,手稍微松了点。
这时女警员带着另一个小男孩过来了,给他们一人递了杯温水让他们抱在手心,又将画笔和白纸递给阿瑞贝格,然后贴心地站在一侧,表情温柔地对他们说:“没关系,不要害怕,这两个哥哥是来帮你们的。”
一边的西尔芙林听到“两个哥哥”后神色僵硬一瞬,然后强迫自己稍微走近了一点儿,表示“第二个哥哥”也在。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刚来的男孩比秋千上的更瘦更矮,但他的脸色和精神状态相比而言更好一点,因为他家的案件先发生,他也就先消化了更长时间,但痛苦依旧无法离去。
他率先开了口,“我叫淇宣。”
秋千上的男孩见同伴回答了问题,也终于开了口:“我是达摩。”
“好的,淇宣、达摩,接下来我会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可以选择性回答,可以不说话,也可以随时停下来表示不舒服,哥哥姐姐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直到你们好起来。”
“但是,你们也得清楚,这几个问题有关你们的爸爸妈妈,有关我们能否抓住那个让爸爸妈妈离开的坏人,所以非常重要,好吗?”阿瑞贝格的声音像温暖的阳光,有着轻和的包裹力,让两个孩子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
淇宣点点头,达摩依旧没说话,算是默认。
阿瑞贝格给他们一人一张纸、一支画笔,“接下来,如果有任何回忆的碎片闪过你们脑海,能画下来的都尽量画下来,好吗?”
“你和爸爸妈妈在吃晚饭,餐厅里的灯光很亮很温暖,让你感到舒适和安心,那天晚上你们吃了什么?”
“我吃了披萨和蛋糕,很好吃,那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妈妈给我买了我一直想要的三层蛋糕,和想象中的一样甜。”淇宣轻声说,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小蛋糕。
女警员不忍心地偏过头,眼眶通红。
西尔芙林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阿瑞贝格的西装外套,幽蓝的眸子被半垂下来的眼皮遮挡,看起来冷漠,是因为内心的不平静被很好地遮掩。
“我吃了面条。”达摩并没有在纸上画什么。
“吃完饭,你们进行了一些饭后消食活动,全家都很开心,你玩了什么?”阿瑞贝格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量。
“我在和爸爸妈妈拼乐高。”淇宣道。
“我和爸爸在看球,妈妈催我去洗澡——然后家里突然全黑了……”达摩突然开始全身发抖,控制不住地从秋千当中滑下来,嘴里不住喃喃,“那里很黑,那个小孩很害怕,他听不见爸爸妈妈的声音了——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达摩瞳孔扩大,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大喊大叫。
西尔芙林把阿瑞贝格的外套递给旁边吓呆了的女警员,“帮忙拿一下。”
“他这是怎么了?”女警员接过衣服,颤抖着嗓音问。
“解离症状。”西尔芙林淡声解释了一句,迅速向前把达摩从地上捞起来,冷质感的嗓音从达摩上方响起:“感受你的脚下 ,尽量踩死地面。”
意识到达摩怎么站都站不稳之后,西尔芙林当机立断让他坐到秋千上,阿瑞贝格立即反应过来站在一边抓住秋千的绳子,让其稳住。
西尔芙林控制着力道将达摩的头按在他的膝盖上,嗓音平稳地说道:“现在,你需要左手捏右耳右手捏左耳,认真数数——吸气4秒,屏息7秒再呼气8秒,这样循环往复。”
“然后告诉我,黑暗之后,你再一次能够视物时,第一眼看到了什么?”
第30章 消防服
见达摩的身体还在颤抖, 西尔芙林缓下语气,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你在浴室洗澡,灯突然黑了, 你看不见, 有焦味从浴室门的缝隙里钻进来,侵占了你的呼吸, 你想出去, 但也不敢随意轻举妄动, 突然, 你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西尔芙林观察着他的肢体语言与神色, 知道自己说对了, 慢慢放轻声音, 似是诱导。
“对, 对……我听到了声音, 有人从厕所的窗户跳进来, 我一开始以为是消防员来救我, 一转头就被他用湿毛巾捂住了口鼻,毛巾上的味道很呛,我彻底陷入了昏暗之中。”
“你为什么会以为他是消防员,除了潜意识信赖之外, 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对不对,这里的房子隔音并不好, 如果消防车来了你在浴室绝对能听见, 但你什么都没听见对吗, 为什么还会下意识地以为是消防员呢?”
“你看到了什么,对吗?”西尔芙林虽然用的疑问句,但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达摩抬起头坐直了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他穿着消防服。”
西尔芙林眉头一皱,消防服可不是谁都能得到,在莫斯小镇这个狭小的地方,消防局甚至只是警察局的一个下属部门,他转头问女警员,“消防事物,是归你们警察局管吗?”
女警员面色复杂地点点头,“我们这儿地方小,平时几乎不会出什么消防事故,没必要也没资金去建设一个独立的消防局,所以只在警察局下下设了一个消防部门,局里的部分警察会被抽调去进行消防训练,但没人能独自拥有一套消防服,这都是归局里保管的,毕竟还挺贵,所以每次都会清点好数量,很难不知不觉地带出去。”
“谁是管理员?”阿瑞贝格问。
女警员抬头,“局长本人。”
……
“老大,那个丘奇全招了。”乐衍右手抓着档案,左手从崔维斯桌上顺了杯咖啡,见阿瑞贝格和西尔芙林过来,连忙加快脚步上前说。
阿瑞贝格眉头轻拧,“他招什么了。”
“达摩和淇宣的案子都是他和卢陟干的,卢陟烧死了他全家,也因此解救了他,他把卢陟看作救赎他的人,之后和他一起犯罪。”
“具体的犯罪手法和您从他家中搜查出来的乒乓球能够对应上,技术部也检测了那些乒乓球,和现场的那些灰烬大致吻合。”
“卢陟呢,继续审了吗?”
“他一开始还是疯疯癫癫装疯卖傻,听到我们把丘奇抓来之后还挺震惊的,之后也变正常了,估计觉得同伙都招了自己也没什么挣扎的必要了,两人口供基本对应得上,就是……”说到这,乐衍停顿一下,皱了皱眉。
“依照丘奇说法的潜藏意思,他们这个犯罪小团伙之间是存在从属与依附关系的,卢陟是领导者,而他是从属者,但卢陟话里话外却透露着他们之间是完全平等的共犯关系,理论上,一个一起犯这种重大刑事案件的犯罪团伙应该很有默契才对,最起码,对于团队中各个角色的定位应该明晰,而且隐瞒主导者根本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判刑都是一视同仁的死刑,他们应该是真的对自己在团队中的定位看法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