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程和治疗:患者自四十一岁时出现人格分裂状态,一开始经常记错自己的名字,神态、语气也发生变化。
逐渐演变为记忆错乱,认为自己是二十二年前车祸去世的双胞胎哥哥。患者八年前受过重创,四个多月前从植物人状态苏醒,目前还在接受康复训练。
……
精神检查:逻辑较清晰,对答交流无障碍。可引出副人格,人格转换时表现明显。
霍熄的人格现身时,患者言行较自我、偏激,性格压抑不讨喜。副人格霍典较为稳重,健谈外向,性格讨喜。
患者对副人格的依赖逐渐增强,主人格知晓副人格的存在以及言行,并且渴望被副人格取代。
初步诊断:人格分裂。
……
但是,确认霍熄的病情并不能帮助我快速地走出这段阴影。
连续几晚,我都梦到“霍典”转化为霍熄后回答我的一句话,“我在哪里?我就跟在他们两个后面。”
话音一转,他又倦然古怪地笑,“……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所以你问我哥,他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霍熄的语气总是很年轻态,一点也不像个长辈,以及四十一岁的中年男人。
这或许同他暂停的八年有关。
我猜测,大概率他原本的行事风格也比较轻浮。同他变成十九岁哥哥时自持的稳重很不一样。
两者的年纪像是颠倒了一般。
梦里,霍熄仍然是那种不屑、无所谓的态度。
仿佛我是昆虫,是花草,是果实,是泥土,是落叶……而不是站在他面前,真真切切,活生生的一个人。
所以他对我百无禁忌,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
也或许因为我是冯曜观的儿子。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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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告诉冯逍呈。
否则他大概会新仇旧恨一起算,将大病初愈的霍熄毒打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冯逍呈是全然没有敬畏之心的。
可我却怕他影响他的考试。
因此,至少也要等到他结束美术联考,再顺利结束各大院校的校考。
其实近来,冯逍呈投入集训后我也不太能见到他,他总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家也不回,直接宿在画室里。
幸而,一直到冯逍呈顺利结束考试,霍熄也没再出现。
否则再来几次,不等冯逍呈发现我大约也要熬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亲生父亲,总挑我一个折腾算怎么回事……
很快,冯逍呈便结束了联考。两个月校考集训后,又辗转于几个城市之间开始校考。
上一次校考还是蒋姚全程陪同的。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触景生情,只能坚持每晚都给他打一个视频电话。
但其实我们也没有太多的话题可以聊,第一天我就是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但这实在有点浪费时间。
于是,后来就逐步演变成我对着摄像头刷题、煮夜宵、吃夜宵、刷牙、洗脸、睡觉……
我们俩在各自的屏幕里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今晚是冯逍呈校考行程的最后一晚。
明天考完最后一个学校,他就会回家了。
放学路上,我是一个人。
赵子怡的车胎爆了,早上是她妈捎来的,晚上也要等赵妈妈来接。
她问我,“要不然你晚上也别骑车了……昨晚跟你分开以后我越想越害怕,自行车都当风火轮踩了,晚上就让我妈捎你一程嘛,也不远。”
这阵子,由于霍熄和“霍典”骤然出现带来的惊吓,我总是疑神疑鬼,神经质地感觉有人在看我、等我。
于是放学后,我都用自行车代替步行,和赵子怡结伴而行,直至不得不分开。
我这种行为太过于反常,连赵子怡也觉得稀奇。
昨夜她终于忍不住,跨在单车上,歪头嘲笑我,“你不会是忽然就爱上我了吧?才找这种稀奇古怪的借口,非要跟我多相处哪怕一分钟也好……”
说完她自己便先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我默默地盯着她,不出声。
久到她也害怕起来,缩了缩脖子,冲我“唔”了一声,“额……爱不爱的都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也各自飞……再、再见再见!”
话落,她的脚重新踩回踏板上,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拐角处。
奇怪的是,剩余的路程我倏然感觉自在很多。
是以我拒绝她的提议。
只要熬过今晚,冯逍呈就回来了。
之后我只要在教室多自习一会,等高三学生放学,再跟冯逍呈一起回家就好。
一路上也很正常。
果然,那只是因为害怕产生的心理作用。
顺利打开铁门,我将自行车推进小铁门,在转头关门时,余光却发现旁边的地上多了个信封。
大概是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
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它是粉色的。
我保持低头的姿势僵住。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头都顾不上抬起,便迅速将铁门关住。力道太大,以至于金属的嗡鸣声响了好久。
第33章 暴雨
“哥,地上那封信呢?”
冯逍呈听到我的话后脚步顿住,侧头看我,眉头不明显地拧了一下。
昨晚见到那个信封后,我只感觉到诡异,关门后立即就进屋了,一秒也没多留,今早上学都是避开它绕到后门走的。
一整天,它像没发动的紧箍咒,使我在意。
我希望它不存在,可晚自修放学后发现它凭空消失,又由衷地感觉到恐惧。
就在我以为冯逍呈压根没见过它时,他开口了,“那封信啊…..粉色的?我收进书房了。”
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
想起蒋姚回来之前,我曾经热衷于替冯逍呈归拢情书,将它们都整理在书房的书柜里。
所以那是情书?
给冯逍呈的。
他大概确认过信的内容,而送信的人也很特别,以至于他竟然捡起主动收进了书房。
我“唔”了一声,松口气的同时,心里浮现出一种奇异的预感。
如同三年多前,他带着祝迦破开我们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保护壳,我们的世界继蒋姚之后,又有了祝迦。
现在我依旧很难解释它,也就无从阻止它在我脸上变幻出不太合时宜的错愕,问出困惑我许久的问题,“哥,祝迦呢?你们分手了吗。”
冯逍呈没有回答,仅盯了我几秒,眼中闪过烦躁而后有些不悦地纠正我的称呼,“我不是你哥。”
为什么不是呢?
否则我们两个人怎么会生活在一起。
因为他是哥哥啊。
不论有没有血缘,都是。
冯逍呈始终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但他回来以后,那种被人窥探、跟踪的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这说明,先前的感觉只是我的臆想,信封只是巧合。
目标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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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生活,是学校和家之间的两点一线。
冯逍呈和我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食堂。
他不再在课堂上睡觉,也没有任何谈恋爱的苗头,安分得过了头。就像个普通的高三学生,繁忙而焦虑。
即使有这些转变在前做铺垫,当他提出要好好学习,在我晚自习放学后来找我答疑时,我依旧惊异得没有控制住表情。
对于我遥遥领先,哪怕隔着两个年级都赶超冯逍呈的成绩,蒋姚并不是不在意的。
只是要强的性格不允许她表露,她只会赏罚分明地奖励我,而后给冯逍呈在周末、假期报上一堆补习班。
对此,我装作全然不知,没有刻意藏拙也没有过分欣喜,只把它当作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情。
久而久之,蒋姚似乎也接受现实。
在冯逍呈高二下学期期末考后,蒋姚分别看过我和他的成绩单,皱眉长叹出一口气。
然后目光在我们两个之间游移,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