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冯逍呈貌似一无所知。
他在专属于高三学生的小世界里心无旁骛。也本该如此。
转眼就到高考前夕。
高一二年级都提前放假,腾出教学楼当考场。而高三则不作考场。
下午放学后,我将桌肚里的书本、试卷都理进收纳箱,打算搬到冯逍呈的教室暂存几天。
然而等我到他们班,冯逍呈并不在教室。
果然还在生气,分明昨晚我提起过好几遍,他也不愿意等我。
我在后门踌躇片刻,犹豫到底是把箱子放在门口等冯逍呈回来搬进去,还是自行搬进去。
这时,一个男生从后门走出来,迎面看见我,略一愣,而后点头示意,擦过我的肩膀便走远了。
是余则。
他怎么会从冯逍呈教室里出来?
我不禁眨眼,一度怀疑自己眼花,抑或是走错了教室。
恰好另一个学生端着水杯从后门出来,我认出他是霍熄来学校时找过我的那个男生。
我下意识便喊住他。
“刚才那个男生啊?不知道,他就是看看我们班后墙上的成绩单。”男生略一思索,“好像不止一次了……但他也没说啥,我估计是暗恋我们班哪个女生,默默关注人家成绩呢。”
暗恋?
我想到几年前那出闹剧,以及他在食堂当众同冯逍呈说过的话,“这位同学,请问你是冯逍呈吗?”
……倒真像是慕名而来。
因此才偏袒,被揍也没有怨言,直至现在还默默关注他的成绩。
既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
-
回家路上,我遇见了祝迦,他站在我必经的第二个红绿灯路口。
遥遥地看着我这边,像在等我,又像在等红绿灯。
待我走过斑马线,同他擦肩而过,祝迦又无比自然地转身,与我并排走了一段路。
他说:“这段路,我走了好多遍,还没有和你一起走过。”
我没有吭声。关于他跟踪我这件事,我没有过问原因和细节。
本能就不太想知道。
然而,行至曾经和赵子怡结伴骑车,不得不道别分开各回各家的路口,我心中蓦地浮现出一个猜想。
“赵子怡的车胎,是你弄爆的。”
“谁?”
我看着他,缓慢地眨动眼睫,没有说话。
祝迦愣住,随后笑了,语气委屈且又无奈,“我真没记住她的名字。”一顿,“邱邱。”
他没回答我,又给了我答案。
最后两个字轻轻的,几乎是飘进我的耳道里。太轻了,似有若无。
我几乎以为祝迦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侧头,一眼不错地盯着我,陡然提出一个问题,“邱寄,收假回学校以后,你还会来找我吗?”
猝不及防,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语气温顺如初,“原先你害怕我说出去给冯逍呈找麻烦,才答应我。等他顺利结束高考,你应该就不想见我了吧?”
我没肯定,也没否认。
只是有一点惊讶。
祝迦当然知道我的想法,因为反推过去,开始他打得也是同一把算盘。他故意踩着冯逍呈和祝郝的矛盾找来,是以不需要出口威胁,我便会配合。
我也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只是我没想过他会说破,这使我略感意外,但也无所谓了。
唇口微张,又闭合,我认真思考后重新开口,“我不知道。看你吧。”
怎么继续同祝迦相处,确实取决于他。我没有什么所谓。
不知不觉,天色就重压下来,似乎有一个积累渐变的过程,只是被我忽略。
也可能仅在一瞬间就变幻了。
祝迦迟迟没有出声,是以我看过去,发觉他的眉眼也在此刻笼上一层阴翳。迎面的晚风也吹不散。
祝迦低叹。
“我倒宁愿你生气,再也不理我。”
第39章 热情最会伪装(修)
话落,他叹出一口气,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你知道祝郝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哥吗?”
我呆了一下,却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祝迦没来由的坦白使我不安。
他没有卖关子,很快便问:“你和你哥第一次见面,他打你了吗?”
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但我还是摇头。
虽然后来冯逍呈生气时时常欺负我,偶尔生气也要揍我。但第一次见面,却是被我咬了一口。
祝迦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大笑过,连眼角也泛出泪花,“但是祝郝就是在那天冲回家打了我一耳光。”
我记起祝郝曾经当众说过——
“我第一次甩他耳光,他八岁……”
所以,祝迦八岁被打那天就是我八岁被邱令宜丢到冯家那天。
我又想起初见冯逍呈时,他满脸淤青,像是那阵子经常同人打架。
可是,我和祝迦八岁那天分别发生的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但是祝迦不会告诉我答案,只是继续说他的,“一开始我真的被他吓到了。”
“后来……我发现只要被他欺负几下,假装害怕,我就不必再被我妈逼着学着学那。以往我不愿意学的时候,她下手比祝郝还狠,我觉得挺划算。果然后来我妈连我考试不及格都不再管。随着我的改变,她坚信,是祝郝的母亲阴魂不散,才缠住我报复她……”
我拧起眉,打断他,“祝郝小时候就认识冯逍呈?”
“唔……对啊,但冯逍呈大约是不记得他了。我哥小时候没什么存在感,四眼小钢牙,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要脸红——”
我打断他,“所以祝郝为什么讨厌我哥?”
“邱寄,我不知道。”祝迦的声音很轻,“或许因为你哥没有打你,但我哥却打了我吧……”
这是什么道理?
我顿感荒谬,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我判断不出真假,但无论如何,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冯逍呈顺利离家上大学,我和他,和他相关联的一切自然都会断掉联系。
半晌,我移开眼,忽略心中的不适感,向上瞟了一眼天色,“祝迦,要下雨了,你该回家了。”
祝迦立在原地没有离开,反而目送我。
虽然没有回头,但我就是知道。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只是当时我穿越连廊来往高二、高三教学楼之际,回头并没有看到祝迦。他躲起来了。
此时他不再躲。
“热情最会伪装,须知欲盖反而弥彰;犹如乌云越黑,越显示会引来风暴雨狂。”
我抬头,天色渐深。
乌云压着我,也笼住他。
-
晚饭,我给自己煮了一锅速冻饺子,煮得太久,皮也涨破了。一碗饺子破破烂烂。
冯逍呈也总是嫌弃我干的家务,这双手,好像更擅长解题……可是之后我肯定是要一个人生活的。
自然而然,我思索起未来独居的种种。
蒋姚早就将赔偿金厘清了。
她不认为冯曜观的财产有我一份,但也不过问邱令宜给我留下的房子。
因此,那套房子已经积攒下一笔不小的租金。
至于三餐可以在食堂解决,实在不行还可以住校。只是不知道学生宿舍和空无一人的房子,哪个更适合我生存……
我思维跳跃,乱七八糟想了许多,想了许久。
宇宙奥义、人间蝼蚁什么也没沾,仅仅是一碗饺子。
以及以后的许多碗。
明明还没有同冯逍呈分道扬镳,却仿佛已经实地演练了无数遍。
我有点疲惫。
这顿饭吃得很不愉快。
从前食不果腹的经历,虽然没有改正我挑食的毛病,却养成了不轻易浪费的习惯。
碳水和蛋白质沉甸甸地挤在胃里。
然后,当我意外在客厅看到冯逍呈以及他脚边那堆东西时,眉间骤然升起难以言喻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