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团织物的主人就是余则。
想到那通因为错误拨打给余则的电话,以及昨晚的偶遇,我意识到那个我不愿意深想,模糊且不协调的念头有了雏型。
安静看了一会儿,我下楼路过老板夫妻大声播放着电视的房间,坐到奶奶身旁晒太阳。
凑近了我才发现这团羊绒织成的围巾已经在收尾了。奶奶看到我很高兴,将一旁放着南瓜子的板凳拖过来,“自家晒的南瓜子,很香的,你尝尝看。”
想到接下来要扮演的角色,我顿感愧疚,停顿几秒才抓起一把,“谢谢奶奶。”
最后,我还是说:“奶奶,昨晚门口那个男生有点眼熟,是你家的亲戚吗?”
奶奶立时便抬起头,语气骄傲,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也是屈苹中学的学生,又和你一个年级,都是同学应该见过的,他成绩也很好。”
“这样啊。”我点点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接,“我高中倒是没怎么见过他,不过我们是初中的校友,常听别人提到他。”一顿,“奶奶,你们关系很亲近吗?我不是刻意想要中伤他,只是当时他在我们初中确实很出名,成绩特别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同学都不愿意跟他玩。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被排挤了……但也可能是因为他人品不好。奶奶你人那么好,我不想你——”
话音戛然而止。
顷刻间,我看到奶奶眼中浮现被冒犯的怒意,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后悔。
她站起来,哆嗦着收好东西,回头冷漠、刻薄地扫了我一眼。几秒,老人便收回这些天给我的慈爱。
目送她进屋,我觉得有点抱歉,但还是在几分钟后敲响老板的房间。
“叔叔,对不起,我好像惹奶奶生气了。”
男人似乎感到意外,还觉得有点好笑,反过来安慰我,“你别介意啊,年纪大了真是老小孩一样,怎么还跟你一个小孩置气。”
我摇了摇头,“是我不好,我昨晚在这碰到了同学,没忍住跟奶奶说了人家的闲话……”
“……哪个同学?”
“他叫余则。”
话落,门口的男人就收敛住和蔼的表情,但还是在出门前摆手宽慰我。
屋内,老板娘坐在沙发上嗑瓜子,望着老板的背影,掠过我,冷笑了一声。
面上犹豫,我仍旧往里进了一步,嚅嗫道:“阿姨,我是不是惹祸了?”
我不知所措地立在门口,忽然掏出手机,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不我还是给您转些钱吧。您给奶奶买些有营养的,补一补,别给她气坏了……不过就不要让奶奶知道了,她好像真生我气了……”
我低脸,声音越来越轻,老板娘这才接过话茬,慢吞吞掏出手机。
“你一小孩怕什么?又不是故意的,我们还能因为这点事讹上你?老年人本身就这个病那个病的,一个不注意就得上医院了呀……”
我扫了她手机上的付款码,点了几下屏幕,边听边点头。
老板娘斜了一眼数额,挪开眼,“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么高的男子汉,怎么还要哭?”
我眨了眨眼,挤掉眼泪,“……奶奶刚才那样,我有点不习惯。”
“啧啧,城里娃真是……”与此同时,她手机响起到账的提示音,她便又来宽慰我,“也不是多大事,你就是戳到她的心肝肉了,平时我提一下她都要翻脸的,你倒好,直接说他坏话,说的什么?说来听听……”
我把刚才的说辞复述一遍,终于在老板娘略带不忿的语气中了解到余则不太幸福的童年过往。
其实我并不太能明确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毕竟那些过去听起来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似乎太过敏感,多此一举。
老板娘估计也只当我是人傻钱多。
我也希望是。
-
中午做饭时我没有再凑到奶奶身边讨嫌,又因为已经在这里遇见过余则,不需要再躲,闲来无事我便在农家乐附近走动。
没走多远,我就又碰到余则。
我不欲多说,他却主动喊住我。不同于以往碰面时的冷淡,他说出自认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昨晚我回去想了很久,原来那时候你发的短信是骗我的,昨晚你和你哥……”话锋一转,他又瞥向我,“你,利用我啊?”
我没有作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则眼底带笑,心情似乎很好。而我想到那条短信,笑不出来。
第57章 他问她
【余则,你好。看到你曾经给我爸爸写的感谢信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的缘分。当初害你被同学孤立,对不起,报警教育冯逍呈却牵连到你不是我的本意,但我和他仍欠你一声抱歉。
事发突然我也就长话短说了。现在有人找冯逍呈麻烦,却找到我,他也一直拒接我的电话,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你。你可以在学校门口帮我拦住他的吧?我知道你住在学校对面的教职工宿舍。他惹的麻烦应该他自己解决,但如果他不愿意来,就只能麻烦你在两小时后帮我报警了(不需要具体到门牌号,地址稍后我会发过来,谢谢你。】
再次遇见余则我不奇怪。
明天高三开学,他既然是奶奶的外孙,返校前过来告别,探望一下老人也是应该的。
但他的话使我不解。
我不认为那是利用。我只是骗了他,让他以为我和冯逍呈的关系恶劣罢了。现在余则既然发现我喜欢冯逍呈,反应过来很正常,可他为什么说是利用?
余则像是看出我的疑问,再次开口,语气淡淡的,“不是吗?我帮你报警只是不想你出事。那天……你特意发短信和我说那么多,可没有事先告诉我祝迦会因此转学。”
心跳陡然加快,须臾间,我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猜到了。
余则神情太过随意,因此我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仍坚持着,只当听不懂,“那是他活该……但如果可以选,我更希望他们两个一起去少管所,而不是轻轻松松就转学离开。”
话落,我将手抬起来,露出手背上微微凸起的浅浅的肉粉色疤痕。
“这是我在那天留下的,手差一点就废了,他不该被惩罚吗?”
我曾经也对冯逍呈说他差点废掉我的手,倒不是气话,而是医生说,差一点,还好没有伤到肌腱和神经。否则不论保守治疗、手术治疗,都很难恢复到最佳状态。
闻言,余则怔了一下,低垂下眼眸,伸出手,感同身受似的捧起它。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眼里并没有它,而是盯住了我的腿。
我对余则的印象不好不坏。
始终带有一点模糊的警觉。大概是因为我们几次见面的时机都不好,还有点莫名其妙。
我很想相信余则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没有恶意。然而彼时祝家兄弟给我敲响的警钟还在长鸣,我没有办法不多想一点。
并且我实在不理解余则当初挨揍后帮冯逍呈说情,当众收下蒋姚给的一大笔医药费又在私下全部归还冯逍呈,然后独自跑到校医室买伤药的一系列行为。
他小时候被冯逍呈的恶作剧戏弄过,初中时又十分冤枉的被冯逍呈暴揍,他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不好的情绪,甚至到高中仍默默关注冯逍呈,实在有点……太过于善良了。
仅仅因为冯曜观资助过他的小学母校吗?
我愿意相信,但不理解。
是以我刻意在短信里提及希望余则去阻拦冯逍呈参加高考。
其实当时也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想,万一他有恶意,随手“一不小心”把事情透给冯逍呈,我岂不是白瞒一场,瞎忙活。
会那样编辑短信,是因为不论他关注冯逍呈出于什么理由,应当都不会在我那番说辞后再借机针对冯逍呈的,否则他就成了我的帮凶。
余则很聪明。
他只是比较难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