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思钧:“你不吃饱就没力气写题,反应也会变慢。”
纪羽挣扎:“那也就是这几天, 等我好了就行了, 不会耽误进度的呀。”
纪羽耍花腔不起效,贺思钧又说:“你体重降太快了, 这点脂肪不够御寒, 下雪天你都出不了门。”
“下雪?”纪羽捕获关键词,眼珠一转盯住贺思钧, “宁海都好久没下雪了,今年会下雪?”
物以稀为贵, 宁海受地理位置、气候影响, 十几年来下雪次数少之又少, 纪羽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有一回半夜骤降大雪,纪羽起夜醒了,跺着脚哼哼唧唧地要出去玩, 纪律没让,等到第二天纪羽起床,雪早被太阳晒化了。
纪羽想往北方去看能堆起来的雪是怎么样的,有好几次规划了行程临行前又病了,光是宁海的低温他都忍不了,还执意再到更寒冷的地方去,后来任谁也同意不了。
贺思钧点头:“这几天有概率降雪,你好好吃饭,早点出院就能在院子里堆雪人了。”
这话说得很有蛊惑性,充满幻想色彩,都不像贺思钧能说出来的话,换了别人说,纪羽未必会轻易上当。
“好吧。”
为了拿出向好的决心来,纪羽壮士断腕般捧起水杯,大义凛然地灌了一口。
“呕。”
只是干呕。
贺思钧马上把杯子拿开。
“很难喝?”
“难喝。”
又咸又甜,又有一股油腻的味道勾住舌面,像吞了一块汗味的史莱姆进肚,纪羽险些又吐出来。
长痛不如短痛,纪羽咬咬牙:“杯子给我。”
贺思钧阻止他的意图:“慢慢喝,一口气喝完更不舒服。”
纪羽气得蹬腿:“到底想怎么样!”
贺思钧看他这么抵触,鬼使神差也喝了一口。
纪羽呆呆看他,看他咽下又去推他喉结:“你有病啊,随便喝药,快吐出来!”
指尖长了新的茧,刮着喉结,又痒又疼,痒占了大多数。
贺思钧攥住他作乱的手腕:“就一点,没关系。”
喉结上下滚动,贺思钧说:“挺甜的。”
纪羽不相信:“你味觉有问题。”
“真的。”
“不信。”
“有一点咸,但很甜,不难喝。”
纪羽看看清澈的液体,又看贺思钧正直凛然的脸,有点动摇:“你骗我呢吧?”
是他太紧张,才觉得味儿不对?
“和加了盐的蜂蜜味道差不多。”
纪羽下定义:“你有异食癖。”
贺思钧图穷匕见:“你再喝一口试试。”
黑夜下城市依旧璀璨,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头巷尾吆喝声不断,高架桥车流如水,喇叭声从桥头响到桥尾,市区内僻静的一角,爱山住院楼内一间病房寂静,悄无声息。
纪羽和贺思钧无声对峙。
贺思钧率先打破沉默:“还有三口。”
纪羽不可置信:“这是五口!”
贺思钧:“很快了。”
纪羽不配合:“你喝吧,我喝饱了。”
见贺思钧真往嘴边送,他又扯住:“你要给我心里建设的时间。”
“水要冷了。”
“你这样让我很紧张!”
纪羽看着那杯无害的澄澈液体,如临大敌,定了定心神,正伸手去拿,贺思钧把杯子端走了。
贺思钧:“我再重新泡一杯。”
纪羽一脚踹他胯骨上:“给我。”
“我端着你喝。”
纪羽想也是,万一他吐杯子里就不好了,就着他的手喝。
就这么喝一口呕一下歇一会喝一口呕一下歇一会,总算到了最后。
纪羽的肚子咕嘟咕嘟。
“最后一口。”
“我已经喝饱了。”
“再喝一口就好了。”贺思钧扣住纪羽的后心,声音和缓,动作却是将人拢住逃脱不开,纪羽所有心思都落在那口“毒水”里,没察觉他们的动作有多亲密。他攀着贺思钧的小臂,凑身上去够杯子,濡湿的唇在杯壁留下浅白的印子,很快消散。
“纪羽。”
“咳!”纪羽捂住嘴闷咳,看到纪律沉着脸向他走来,目光像寒刀般割过他和贺思钧相勾连的手臂,手掌下的皮肤突然滚烫到无法触摸,纪羽一把推开贺思钧。
“自己拿不了水杯?我有教你这么做过?”
纪律的审视千钧般压下,纪羽闷着咳嗽胸膛震动得厉害,躲开了贺思钧拍背的手。
趁此,贺思钧胆大包天地开口:“他喝这个想吐,容易打翻,所以我替他拿着,哥,你没必要凶他。”
“贺思钧。”纪律冷然碾过这三个字,语气不咸不淡,“天色也不晚了,你先回去吧。”
“不……”
“我听说这些天你每天都来照顾纪羽,来回奔波,虽然你年纪轻体力好,但你毕竟也是高三,你父亲对你期望很高,还是应该把重心放到自己身上。明天开始我会向学校了解教学安排,就不麻烦你再赶过来了。”纪律不容置喙道,“等纪羽身体好转,我会登门道谢。”
贺思钧嗅到危险的信号,面部因表情褪去了柔和而显出嶙峋的锋利来。
“我不觉得累,也不需要感谢。”
纪羽看着纪律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低头肩膀耸动,用不带笑意的眼神掠过他,“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纪羽浑身发凉,他在贺思钧开口前,扯住了他的袖口:“回去。”
贺思钧压眉:“小羽?”
“你回去,这几天不用再来了。”
纪羽态度坚决,贺思钧可以不在乎纪律的态度,却不能无视纪羽的意愿。
他捏了一下纪羽的手心,背上包:“有事联系我。”
病房内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贺思钧的离开而好转,如被浪花打下落入黑沉的海。
无边无际地吞没了无声的呼救。
“有什么要说的。”纪律居高临下地注视。
“老麦他们人呢。”
“我不觉得你现在该关注这个。”
“纪律!”纪羽叫道,“别拿这种态度来对我!”
纪羽的情绪又变得过激,他有义务让纪羽平复下来,纪律淡声道:“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态度,把你抱起来夸你两句做得好?”
“你闭嘴!”纪羽牙关紧咬,每当纪律用这样轻慢的充斥着傲然的语气说话时,他就像被扒开衣服暴露在白炽灯下,耻感从脊椎向上攀爬,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这种不得体的尖声嘶吼,而纪律那么体面,好像一切的错处都在于他。
“我闭嘴?”纪律厉声道,“纪羽,我不信你不清楚贺思钧对你是什么心思!”
纪律知道了。
“我清楚又怎么样?”
“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和他见面。”
“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纪律又是他什么人,他顶多比他先出生十年,却处处占尽便宜,别人只会问他有个弟弟是不是很辛苦,问到纪羽却是:有一个大你很多的哥哥,应该过得很轻松吧?
和父母共同撑起家庭的人是纪律,提起来纪泽兰最优秀懂事的儿子是从小一路辉煌光耀门楣的纪律,是纪律替他先走了一遍人生路才让他顺顺当当地长大。
纪律那么好,那么聪明情绪冷静处事不惊,如果不是他的哥哥,几乎是完美的人。
“凭我是你哥,凭我养了你,你走的第一步是我牵着你,你吃的第一口饭是我喂的,我要管你,用不着任何理由,让你听我的话也不需要我向你解释为什么。我只要听见你说知道了,其他的我都不关心,更不在你的回答范围内,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