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骤然阴沉,起身斥问道:“他为什么不回来?”
地中海浸润在他阴冷的目光下也不由颤冷:“他出去打电话了,你别急。”
这个在他眼中永远优秀温和的继子突然变了面孔,眼神阴毒狠厉:“把梁子尧叫来。”
地中海抹去脑门上的汗液,头顶像被抛光过,锃亮。
“把你弟弟叫来干什么……”
“让他来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也是帮凶啊,他以为倒戈向纪羽,他就可以清清白白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梁子尧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配做证人?”
地中海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不由升起怒意:“他是你弟弟,你何必把他也拖下水!”
“莫海勇。”莫满不顾劝阻一步步逼近旁听席,“你要选他,选梁子尧那个蠢货?他姓梁,梁晟杰和他一丘之貉,他跑了就跑了,你呢,你这点小生意,知道是因为谁才做起来的吗,你为那个冒牌货说话?”
话音未落,莫满便被横来一拳打得偏过头去。
贝旬沉着脸再度挥拳。
法庭乱作一团,辽光扒开人群,高喊:“让让,让我来,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
法警从四面涌进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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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几天在搬家,忙晕了,如果今晚能再赶出一章来就不请假,要是没写完可能得请一天,如果请假会提前通知的[眼镜]
第106章
在法庭门前看到熟悉的铅灰色商务车, 纪律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他走过去,敲了敲主驾驶的车窗,然后退开几步, 保持了安全接触的距离。
车窗降下一条缝,露出徐梁为难的神情来, 纪律越过主驾看到后排靠在车门边的纪羽。
“您怎么让他过来了,车里内循环开一下加空气净化,他出来前吃了药没, 口罩也没戴, 这儿都是人,细菌顺着风能飘几十米, 他昨天刚做检查……”
移植手术后三个月内仍是高风险期, 半点闪失都容不得,纪羽身体本来就弱, 有基础病再加上免疫异常, 如果不是医生劝阻他可能对患者心理健康不利,纪律绝对会说服纪泽兰和徐梁将纪羽彻彻底底地隔离起来。
拥抱、握手、面对面交谈这类接触通通被划入高危范畴。
光是回想纪羽高考结束当天和朋友的拥抱都让纪律头皮发紧, 更不必说是到人群聚集的场所, 万一病毒或是有害的细菌从纪羽不小心打开的车窗、从车辆外循环系统中进入车内,后果又会是怎样?
即便徐梁解释纪羽只是想出来看看, 车门和车窗都上了锁,并搬出医生可以循序渐进地接触外界的建议也没有缓和纪律的情绪。
“爸, 你不能确保纪羽处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就不应该给他太多自由。”
“你吵死了。”始终显得无动于衷的纪羽终于忍不住出声。
他有段时间没修剪的额发垂下遮住眉毛, 黑发衬着病殃殃的苍白肌理, 瘦弱的肩胛透出单薄的骨感,乍一看去倒显得雌雄莫辨,孱弱中拧着拗劲。
他的眼神里反映着令人不安的心性。
纪律的思绪在这一错眼中被拉扯为两极。
一极烈火烹油, 叫嚣着让纪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让他看清自己有多脆弱多任性,脱离人的管教就毫不顾及自己地妄为。
另一极理智不断浇着冷水,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激,或许比起纪羽伤害到自己之前,他的行为就会酿成又一场惨剧。
停药的后遗症汹涌地反扑,胜利的喜悦他丝毫不能体会,只有愈发膨胀的掌控欲不断肆虐,又在本能的警戒下缓慢消退。
时间流转回纪羽拿着刀抵在脖子上那一刻,那陡然暴涨的控制欲令他无比清醒。
——纪羽本可以更安全,更健康、更快乐,只是他放松了警惕,给了无关紧要的人可乘之机,所以才落得这个局面,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打造更严密的保护网,纪羽的适应力很强,他听话又依赖着自己,从他还没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收拢掌心要驯服他就容易得多了。
从小就剪去飞羽的小鸟不会想着飞走,只会日渐一日地表达亲近。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面对要自杀的弟弟应有的反应。
一个拥有如此偏激念头的人该尽快远离已经狼狈不堪的纪羽。
远离,是减少伤害的最后手段。
别人家的兄弟似乎不会像他们一般相处——仅仅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已是尽了全部努力。纪律不知道他该如何看待纪羽。
大概从一开始,他的角色就已经错乱。
他不该是纪羽的父亲母亲,不能是纪羽的老师,更成为不了纪羽的领路人,也承托不起纪羽充沛又敏感的情绪。
他眼睁睁看着纪羽扼杀他习以为常的需求,他本该有许多挑剔,但通通被放置一旁,屏幕里呈现的纪羽似乎更像是一个完美想象后的产物,坚韧、包容、吃苦耐劳。
一个过于敏感的人轻易地漠视对他而言危险的因素,本身便是一个需要警醒的信号。
以至于到现在,他仍需为成为纪羽的某人努力。
纪羽对除他自己以外的人的评价总是很准确。
他否认纪律在情感上的正统性,却认可纪律在工作处理时的专业度。
他将这件事交给了纪律来处理,他来验收成果。
“我又不是来看你的。”纪羽眼睛愣是一眼没向他身上停,目光穿梭在人群中,“我队友呢,他们没事吗?”
纪律收敛心神,冷静道:“要看莫满受伤程度和法官态度如何,扰乱法庭秩序可大可小,情节轻一点就是行政处罚,罚款或者拘留,要是莫满右耳耳膜穿孔,眼角膜破裂,那他可能进去蹲几年。”
纪羽一听,这还了得,忙扑到驾驶座后,急声道:“不行,贝旬不能坐牢,他以前从来不这样,他脾气可好了。”
纪律又退开两步,从口袋里拿出酒精给手消毒后戴上口罩:“但他确实做出了非理智的行为。”
看完他这一套动作,纪羽眼皮直跳,怎么好像他成了病原体,语气不善:“他不是故意的!”
纪律眉头一挑,看着徐梁倒下靠背拍着纪羽的背顺气,内心莫名不平,好像他的父亲抢了他的位置似的:“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误触击打到另一个人脸部的几率很低。”
“……那是因为莫满本来就欠打,贝旬在替我报仇。”
“难道报仇的方式只有这一种?你知道这不理智。”
“那是因为你是胆小鬼,”纪羽提声道,“你欺软怕硬,只敢对我指手画脚,对别人你就公正客观了!”
人好像总是这样,对陌生人更宽厚,对亲近的人却百般挑剔,偏偏这是纪羽最无法容忍的,纪律却还连带着攻讦他的朋友。
可贝旬的出手分明是关于他,他难道也要做出一副公平公正的虚伪面目来?
纪羽倾身解开车窗锁,降下后窗,对纪律臭着一张没什么杀伤力的脸道:“我本来还想你今天打官司辛苦了,晚饭一起吃也可以,结果你每次都要这样,你有一次是完全站在我这边帮我的吗?”
七月,宁海正式进入高温,热浪翻滚进入车内,打得纪羽一个恍惚,语势却是不减:“当初我明明没有要贺思钧下水,我找你救他,你也要罚我,小学我和别人吵架你也不帮我,你就想着体面、体面!你以为干妈会因为贺思钧跳进水里心里有芥蒂,以为那个小孩被你吓到之后我会养成仗势欺人的习惯,你总是不想我是怎么想的!”
“……小宝。”徐梁听得皱眉,“老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