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哪里没想过,他眉头拧着:“那难道就让姨一直这么哭着,我又不是不知道姨的性格,你让她惦记着骗子还不如惦记着我呢。况且我有钱,我愿意给,怎么就你不能要了。之前不是都说好了,有什么事咱们一起解决,谁也不要推脱,怎么到你这,我说要帮忙你还不乐意了,你不要我帮把手,干脆别让我知道你的事,以后也别找我了。”
前些年他在外做田野调查被当地的红火蚁咬进医院也没瞒着两人,怎么到柳承这他要搭把手还不让了?
“不是不是,”柳承到现在放整个公司里都属于能说会道的知心挂了,对上纪羽还是笨嘴拙舌,“我是怕你吃亏。”
“我吃哪门子亏,这钱是借你的,那七万要是追不回来,你就每个月慢慢还我,你有手有脚的还怕挣不了钱了?”
脱下一模一样的运动服,差距才开始显露出来,纪羽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不能,他长到现在除了攒钱买贝斯那会儿从没忧心过物质问题。
从小到大他的医疗费加起来够十多个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即便他依旧不能劳累、不能跑跳、不能长时间站立,但没有严重的并发症和后遗症,已经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幸运。
如果仅仅用钱就可以解决问题,纪羽绝不是一个吝啬的人。
既然他可以用这笔钱治柳母的心病,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就算柳承是个背信弃义的白眼狼,那也不是现在他要考虑的事,更何况他知道柳承是怎样的一个人。柳承是他为数不多的的朋友,他当然要尽己所能。
三年过去,纪羽的面颊脱去了稚气,眉眼越发出众,几乎每一次他出现在人群中,就会引起注目,但更值得赞美的,该是他愈发坚定的心智。
面对纪羽不容拒绝的眼神,柳承也再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没关系啦,反正我是大哥。”纪羽仗着自己留了一级,自觉给自己挂上了头衔。
和柳承定好说辞,又装模作样地演了一出戏,纪羽趁着柳母不注意溜出去,给顾英杰拨了通电话。
这小子在警校里别的没学会,唬人一套一套的,一口应下了这件差事。
“放心吧,我保管阿姨听不出破绽。”
而后纪羽又把纪律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让他推几个刑事辩护律师给柳承,发完消息又把他拉回去。
他常用的银行账户柳母认得,肯定是用不了的,纪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许久没用的账户登上,因为忘了密码还费了一些功夫找回。
登上的一刹那纪羽差点拿起电话报警。
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他当初顶多在账户里留了几千元,现在这个数值却翻了几十番。
最近一条交易记录是在二十三天前的一条转账,数额足足有二十万,没有任何备注信息。
而交易户名也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姓名。
是诈骗吗?可如果是诈骗,这笔钱也已经到了他的账户上,在此期间,纪羽也没有收到过任何需要他汇款的短信。
什么骗子会把一个没什么积蓄又许久不使用的账户作为目标呢?
再往上翻,纪羽发现这个账号不仅仅只有一条汇款信息,每隔几十天,这个账户就会汇来一笔钱。
少的只有几千,多的有十几万,而最早的汇款信息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纪羽才十九岁,而现在,再过几个月,纪羽就要满二十二了。
谁会对一个人实施长达数年的诈骗呢,他就不怕血本无归?
一条条转账消息刺眼,纪羽想,如果他一直没发现呢,这些金额就在他一无所知的角落里越累越高,成为一串毫无作用的数字?
纪羽切换账户,把钱直接打给了柳承,他也是傻了,银行转账都得显示转账人姓名,哪里换一个账号就看不出来了。
他在宁海的床有点旧了,不如他在新家买的多功能床,能调节倾斜度,床头还可以架电脑平板。
对比起来,这张床就显得有些过于朴实了,结构简单的床架加床垫而已。
纪羽躺着,总觉得哪儿都不舒服,明明身下的床垫也花了大价钱,支撑力依旧很不错,但好像总有什么硌着,让他睡不安稳,躺不平静。
十几分钟后,纪羽终于爬起来,蹲在床边,从床垫下取出一张信封。
纸张氧化的速度好像比任何东西都要慢些,信纸被妥帖地塞在里边,依旧洁白,上面的字迹清晰。
这不是纪羽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当然也不是最厚、言辞最优美、最富感情的一封,但却是带给他最大震撼的一封。
他恼怒又羞躁,不解又气愤,甚至还有些好奇,他不明白像贺思钧这样的人会说些什么情话,尤其是会怎样对他朝夕相处本该无话不谈但又决裂的朋友剖开内心告白。
纪羽有些忘了,那时打开这封信他究竟看到了什么,那时候太多的情绪冲刷着他,他有时睡前回想过去会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细数自己的懊悔到天亮。
很多事情本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的,但纪羽知道,这些不完美不妥帖,已经是他曾经所能做到的最好,他也不过是在无数的昨天里走到了今天,不应该批评自己,也不该指责记忆里不成熟的某某。
再看到这封“情书”,纪羽好像只能看到一句话。
——不要抛弃我。
纪羽确实没有抛弃他。
这三年里他尝试过数种方式去找贺思钧的消息,也不是要达成什么重大的结果,只是他想至少他做了,贺思钧对他的喜欢也不算是错付了。
有点狡诈,好像只是在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得到的结果无非就两种:不好找和不好找。
总结起来大概都是一个意思。
三年里纪羽数次回来,没有一次想带走这封信,好像这封信封存在这里,就把十七岁的贺思钧也留在了这里。
不是贺思钧一无所有地离开了这里,离开故土,离开他仅有的朋友,而是他放下了贺思钧对他的好和坏,把他存在了这片海浪不断的城市。
铁线莲的花期很长,纪羽不确定什么时候该给它浇水,请了人来打理它。
没人约束着,它把藤蔓爬满了围栏,又伸长枝条,好像要搭到露台上去了。
柳承说柳母应该是信了,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就是不爱看手机了,觉得上边都是骗人的东西,家里重新安了座机,纪羽拨过去让柳晓怡存了号码,柳晓怡让他明天来家里吃饭。
没过几天又听说那伙骗子已经被抓捕归案,还在审理,不过钱不一定能拿得回来,十几个受害人天天在警局门口蹲着要钱。
银行那边说给他转账的账号没什么问题,正常使用即可,纪羽给那边转了一次钱备注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几天下来没有回应。
纪羽没法把太多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他在家待了几天,又和承风四处飞开巡演,场子都不算特别大,乐迷很喜欢这种近距离,不过他们最近在考虑正式地办演唱会。
不过忙了小半月,曲坚就叫停休息了,纪羽思来想去,又回了宁海的家。
第112章
从前不觉得, 这会儿自个儿待在家,耳边没了辽光那些个鬼哭狼嚎,纪羽才发现家里格外地空旷。
尤其到了晚上, 路灯浅浅,树枝摇晃, 房间里外出现一丝响动便大得惊人。
十八岁生日礼物那一处房产倒是小一些,适合独居,但早两年就被纪羽改成了排练室, 不太方便。
再说了, 在自己家待着,一惊一乍的算什么, 他也是能当家做主的人了, 身上没点气魄怎么行?
可隔天就听小区里不太平,东边那户人家遭了窃, 古玩珠宝一扫而空, 却是一点痕迹没留下,小区管家挨家挨户通知注意财产安全, 近期会加强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