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底有气,但韩姨到底没彻底无视贺思钧,仍问他吃没吃过午饭,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吃点。
贺思钧说吃过了,自觉地走到小院里站着。
餐厅时不时传来韩姨关切的说话声,纪羽兴致不高没说几句,但听声音至少没像以前那样吃了几口就放筷子。
“你怎么还没走。”站在廊下消食的纪羽又对贺思钧说。
贺思钧站在炽烈的阳光底下,眼眸仍旧深黑:“我会找到决赛当晚的贝斯手,你不要不高兴。”
纪羽很不高兴,但似乎又不是因为贺思钧在这里,而是不明白,明明昨晚他为看到承风重组的苗头而欢欣雀跃,今天却像是在鸡蛋里吃到石子硌掉了牙一样郁闷。
那颗无形的小石子滚落到他的胸口,不偏不倚地卡在肋骨之间,呼吸间被磨得钝痛。
他忍着这微小的不值一提的钝痛和逸散的思绪看向贺思钧,没有再说一些不需要的话。
贺思钧见他不言语,竟然又胆大包天地上前几步,纪羽站得更高,贺思钧仰视着他:“我仔细想过了,是我太蠢,才不知道你是最好的贝斯手,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就算只是一晚也不可以,是我没有考虑清楚,让人有了机会挤上舞台。”
如果重来一遍,贺思钧依旧会带着纪羽下车,但他一定会让贝斯手的位置空缺下来。
在几十个漫长的夜晚降临后,贺思钧终于学会问自己:他珍惜纪羽的方式,错了吗?
答案是,如果让纪羽不满,那他一定做错了。
人好像犯了错要想挽回就有了许多话想说,过去许多事似乎也并不圆满完美,贺思钧平生许多亏欠,也越发清晰地看到他在纪羽眼中的模样。
就算没有那一次的冲突,纪羽也早晚会把他甩到一边,是他占了太多的便宜,才会认为人生交叠的轨迹将会一直延续。
贺思钧再也不能耀武扬威,只能恳求道:“纪羽,我还有用处,再给我一点时间。”
第32章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今天是礼拜三,星期三,周三, Wednesday,不要再唱你们的破歌了。”
“唉……”女生长叹一声趴在课桌上, “我怎么感觉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邻桌男生附和道:“假如我从未得到过光明,黑暗就不会那么难熬……”
苏林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每日早中晚诉苦十遍的苦鸳鸯。
这种日子里竟然还能谈到一块儿去, 每周换座位就跟生离死别似的哭哭啼啼, 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在想什么。
“好了,趁着晚自习还没开始, 我们说一点开心的事吧。”
意思是又要开始谈一些有的没的八卦。苏林收拾卷子就要走, 却被女生扥回了原位。
“不讲错题我就走了,你们说的我又听不懂。”
“哎, 今天说你懂的, 坐下嘛。”女生扇着她课间用手指捏翘的睫毛,男生点着刻意用发胶定过型的膨胀脑袋:“对啊对啊, 坐下嘛。”
苏林狐疑:“说什么?”
女生左看右看才俯下身, 将手掌圈在嘴边:“这两天纪羽心情好像很差,他都不怎么和人说话了, 你发现没有?”
冷冷的板着一张脸,课间就坐在位置上哪也不去, 这些天有意无意路过教室门口的人也多了不少。
苏林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稀奇:“人总是会有几天不高兴的吧, 这很正常。”
“不不不。”女生摇着指头, “对其他人来说很正常,但纪羽可不一样,我和他刚入学就是同班, 他从来没对别人发过脾气,说话也总笑,风评可好了。”
男生酸溜溜地补充:“你也挺喜欢找他聊天的,体育课还邀请人一起偷点外卖呢。”
“咚”地一下女生拍在男生后脑勺:“你不也把绿色心情放化了请纪羽喝绿豆汤了?”
“他也没喝啊!”
“我话还没说完!”
男生缩了脖子,抬手示意女生继续说。“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脾气啦,不过那时候还是有人让他出气……”
苏林答:“贺思钧?”
“对对对,”女生激动地前倾上身,“你坐他们俩后边,有没有听到什么内幕啊,比如说他们俩为什么吵起来,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到现在都没和好啊?”
“我不知道。”苏林实话实说。
“真的?前几天贺思钧不是还递了道歉信给纪羽吗,难道没说什么特别的?”女生闪动着求真的眼神实在令人难以抗拒,但苏林依旧坚定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唯一的线索落空,女生失落地跌坐回座位:“奇了怪了呀,难道真是战书?可是贺思钧表现不像啊……”
“就是贺思钧惹人生气了呗,写信求和没成功,纪羽不接受也很正常吧?”男生按捺不住出声打断,“从开学起他们俩表现就怪怪的,应该是冷战了,贺思钧想和好没成功,结果又吵了几架,纪羽想彻底掰了呗。”
“不对。”
“哪里不对?”
“前段时间纪羽是无视贺思钧,不主动找他说话,但是最近他好像是也搭理贺思钧,就是语气像——”
苏林补上:“像使唤人。”
女生激动地握住苏林的胳膊:“对!感觉就像使唤一样,但贺思钧看着也没不乐意。”
“他乐在其中呢!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表面正常,内心就是喜欢受虐。”男生说着突然蹦起来叫了一声。
女生收回两根捏紧的手指:“什么叫受虐,按你说的,就是他做错事了呗,这不是理所应当的。”
女生脑海中闪过纪羽精致的脸,又说道:“就算不是他的错,他听纪羽的话怎么就是受虐了?如果就是他的错,他能把纪羽惹毛,那也不无辜,是他活该,而且纪羽能怎么折腾人啊?苏林,你说呢。”
苏林若有所思,拐回了越走越偏的话题:“其实我觉得,纪羽心情不好和使唤贺思钧是两码事。”
女生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你想到什么了,仔细说说。”
苏林没说什么,冷酷无情地拔出手臂起身,抛下两个字:“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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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校外,纪羽抬头望着天边的云被渐渐织上色彩浓重的金线,飞机划破天际的轰鸣声自头顶远去。
“走慢一点。”
纪羽抬起脚踝撞在贺思钧腿侧,一阵轻微的失重感,他又被托得向上趴了一点。
“好。”贺思钧放慢脚步,把腰胯两侧纪羽的腿扣得更紧一些,夕阳余晖将他们交融的影子映在长长的桥面。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贺思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纪羽却叫住了他,和他一起出了校门。
“背我走回去,不许坐车。”纪羽吩咐道。
贺思钧把包拎在手上,背起了纪羽,走了半小时,路程也只走过了一小半。
“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开心?”贺思钧问。
纪羽很凶:“闭嘴,你走你的路,你再说话就把我放下去。”
贺思钧不说话了,纪羽还是烦闷,秋风不送爽,送给他的只有止不尽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