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令纪羽暂时回神,他淡声说没事,却猛然揪住梁子尧的衣领。
“我们先走了,不用等我。”纪羽留下这一句话,大踏步离开,梁子尧顺从地弯腰像被牵引着跟上,眼神却始终落在纪羽含着怒意的眼角。
啊,好像被发现了。
一件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到演出,乐声仍然激昂。
场馆内的洗手间,大门被一道巨力合上。
后背撞上木板,梁子尧低头,对上纪羽亮得出奇的眼睛,他知道,那是愤怒。
“你不是梁子尧。”纪羽紧攥着男生衣领的手没有松开,手指因用力而呈现青白,他弹贝斯,自然力气也不会太小,绷紧的领口桎梏着喉咙,带来窒息的错觉。
“梁子尧”舒展眉眼:“恭喜你通关了。”
他用视线描摹着纪羽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格外生动,“我还以为要再多给你一点提示。”
他的反应彻底应证了猜想,让虚浮的故事成为可怖的事实。
“你玩我?”
纪羽感觉自己的胃在涨大,事物争先恐后地试图涌出,喉咙的紧缩带着太阳穴不断地跳动。
他感觉自己被愤怒填满,快要炸开。
“你他X的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几次三番地接近我,用这种方式来耍我!”
“耍你?”
“梁子尧”的手搭上喉间纪羽的手掌,完全地罩住了,纪羽的手指触摸到“梁子尧”跳动的喉结,皮肤湿黏,像触碰到被剥去鳞片仍在挣扎的鱼身,高甩着尾鳍,在案板上弹动。
“别碰我!”纪羽陡然抽回手,掌心在“梁子尧”下巴上擦过。
“哦,好的。”他靠着门板站直,衣领皱乱,却浑不在意,姿态松散地抬起手,“我不碰你。”
纪羽退开两步,感受着呼吸抖动,他闭眼,青绿的光斑在眼皮上晕开。
他再度回想起那个梦,焦点不再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混乱关系,而是最后扑在他身前,咧开嘴笑的孩子。
原来提示早就出现,潜意识替他警醒。
将这些串联起来,答案显而易见。
是不是他真的很蠢,被人当乐子玩了这么久才发现。
在他眼里,他是不是很可笑?
纪羽冷静下来,乐声震动,仅仅隔着一道墙,纪羽再也没有心情去听,宛如大病初愈的面容中残余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疲惫和厌倦。
它们在纪羽的躯干里翻涌、拍打,甚至灼烧着咽喉,纪羽忍耐着睁开眼,看到“梁子尧”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吐了。
隔间里响起冲水声,“梁子尧”才拍响了门板,声音里的从容消失不再,光是想起纪羽数分钟前仿佛要将器官都呕出来的声响都让他面色冷凝。
“我们可以谈谈。”
这一处狭窄的地方气味不佳,灯光炽白甚至于惨白,还有过于嘈杂的声响,绝不是个交谈的好地方。有人进入,无意间触及到“梁子尧”冰冷的神色,又夹着双腿扭身跑了。
锁开了,纪羽拉开门,走到水池边,捧起水漱口,镜子里照出他通红的眼睛,那是生理反应的刺激。
“说什么?”
他抽纸巾擦干双手,将纸团扔进垃圾桶,转过去正视那张总是阳光洋溢的脸。
“我知道你的答案,因为很有趣。不是吗?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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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假期好痛苦,没完整时间码字>-<
第71章
“莫——满?”
公园里人声鼎沸, 孩子呼朋引伴,老人用背撞击大树,男孩坐在秋千上, 上升时将腿踢出,回落时收起, 荡得越来越高。
呜啦啦的风灌进嘴巴,男孩声音用力地说:“我叫纪羽,对称的羽, 不对, 是羽毛的羽。”
“你的名字很好听。”莫满说,他蹬腿, 秋千也荡不了多高, 他看着纪羽像飞起来一样越升越高。
真的像长着羽毛那样。
秋千架吱呀个没完。
“贺思钧,我停不下来了!”纪羽大喊。
又一个男孩冒出来, 他刚刚还不在这儿, 受到召唤才现身似的,手里提着便利店的袋子。
秋千停下了, 纪羽的腿悬在半空中, 明显意犹未尽地蹬了一下地,慢慢晃着, 扭过头问:“你要玩吗?”
贺思钧拒绝,纪羽就转身对着莫满说:“那我再教你一遍怎么荡哦, 小m……小马。”
莫满认下了这个错误的名字, 他没有家里人起的昵称, 从一个足够漂亮可爱的新玩伴嘴里得到一个有趣的名字,还不错。
莫满很喜欢这个新玩伴,纪羽不会挖鼻屎抹到人身上当作玩笑, 手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没有突然的尖叫和愤怒,除了有一点挑剔,其他堪称完美。
但没关系,莫满也是一个挑剔的人。
比起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他还是更喜欢新认识的朋友。
唯独有一点不好,交朋友也有附赠品。莫满不太喜欢他和纪羽相处时还跟着一个小孩,处处需要纪羽关心。
莫满明显地体会到差异,纪羽对他的,和对那个小孩的。
他觉得反感,就像妈妈即便和那个男人分开,还在记挂着她的另一个孩子。
——“你弟弟在这就好了。”
“贺思钧还没有来呢,我要等他。”
纪羽执拗地不肯走了,莫满有些着急:“我的秘密只想告诉你,你先跟我来,晚点再去找他。”
纪羽看着他,倔强地呶起嘴巴:“那我不要知道了,你不要告诉我秘密了,我会害怕。”
纪羽不懂如何描述心情,将所有的不适归结于害怕。
莫满想向他说自己有多怨恨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他”,他丧失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他想能有人懂,纪羽就是那个最佳人选,他绝对不会轻视自己的感受,就像他能读懂贺思钧平淡表情中的所有情绪。
只是纪羽拒绝了,他的好不向他敞开,莫满来得晚了,纪羽和贺思钧之间没有缝隙留给他挤入,他对纪羽来说不独特,他们之间的联系太少了。
但总要继续深入下去,总会是不一样的,就像母亲也会偏爱某个孩子,平衡的天秤最终也会倒向一边。
莫满决定转变思维,现在这条路行不通了,他得再想一想,纪羽会喜欢怎么样的朋友呢?他会让纪羽喜欢他的,他很擅长做这种事,就像妈妈已经很少再提起弟弟。
只是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纪羽就再也不出现了,或许是厌倦了公园里无聊的游戏,也许是觉得他作为朋友无足轻重,但也可能是他生了什么病或是搬家离开了这里。莫满等着一个解释,他守着家中的座机,他在纪羽的口袋里塞了纸条,无论如何,纪羽都会拨来的。
可惜等到座机被拆除,属于纪羽那通电话也始终没显示过。
对于童年来说失去一个满心期待交往更深的朋友大概足够刻骨铭心,但几年后再看,也没什么值得难以释怀的。
莫满决定出国,到另一个城市生活。
离开前,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小惊喜。
当年的小男孩居然和他有着相似的爱好,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上了舞台,身边跟着的人仍然没有变。
纪羽心软地留了一个最大的破绽,这才让他被自己抓住,这怪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