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谢,可以给我的手机充下电吗?”
“可以,但手机还不能给你。”民警注意他指节红肿,“需要处理一下伤口吗?”
“不用了,”纪羽将双手放下桌面,很乖巧的模样,“谢谢你。”
要不是被报警的另外两人鼻青脸肿,纪羽除了手上半点伤没有,恐怕民警都会认为纪羽是这起事件中最无辜的受害者。
三人都刚刚成年,报警人是演艺中心的安保,据他说,有观众捂着裆叮铃哐啷地朝他跑来说有人堵厕所不让进,他过去一看。
哦豁。
地上躺两个还在撕巴,还有一个准备潜逃,和他大眼瞪小眼。
勉强控制住场面,把地上两人分开一看。
哦豁。
双胞胎。
一个腿瘸,一个头脸青紫。
这两人都称自己的伤与纪羽无关,并拒不配合通知家属。
纪律最先赶到。
派出所灯火通明,门口两个醉汉挥舞拳头,被警员拉开劝导,有人在门口过道上坐着哭,问询台几个年轻人言辞激动地比划,大厅内几乎没人腾得出手。
纪律回拨电话,没多久一个年轻民警急匆匆跑出。
“纪羽的家属?”
得到肯定的点头后,他走在前头带路。
“他不肯和其他人一起待着,所以我们暂时让他在询问室休息,具体情况您可以先和他谈一谈。”
“嗯。”地砖表面裂了纹,渗进擦不净的灰黑污垢,脚步落下有轻微的胶粘感,“我有几个问题。”
“您可以说。”
“我弟弟有没有受伤,对方有几个人,斗殴是如何定义的,过程中有没有使用器械,还有对方目前的需求是什么?”
既然是通知他来派出所而不是医院,纪羽的情况应该不算糟,但纪律提前通知了爱山准备接诊。
民警迈步稍顿,语焉不详:“呃,纪先生你还是先和你弟弟谈谈吧。”
纪律皱起眉,严重怀疑这个派出所的业务能力。
如果他能靠和纪羽交流获得这些信息,又何必多此一举发问呢,他不是关心则乱的那类家长,只不过是猜测纪羽又会犯一些不必要的毛病,充当鸵鸟一言不发或是梗着脖子犟嘴,只懂得宣泄情绪。
但尽管他这么想,却不会真的把这些看法对外人说出口,纪律在民警停下脚步时先一步推开了门。
纪羽抬头看过来,纪律也在趁此观察他。
纪羽看起来没受伤,脸色有些苍白但脸颊很干净,身上也没有沾上尘土或是血迹,衣服整洁。
但纪律觉得他一定吓坏了,不然纪羽怎么会抓住他的手臂像受了极大的委屈,用这么可怜的姿态迎接他的到来呢。
他摸了摸纪羽的额头,在相邻的座位上坐下。
纪羽把手放到桌面上,一言不发地睁大眼睛看着纪律,纪律伸手,他就把手搭到纪律的掌心露出指节上的伤。
像捧住了一只小鸟。
纪律问:“怎么弄的?”
纪羽:“打架。”
“聚众斗殴至少三人,你和几个人打?”
“两个。”
纪律不认可又秉持着怀疑态度问:“你一个人打两个?”
纪羽点头:“我先打一个,再打一个。”
“他们还手了吗?”
“没有。”
纪律扫一眼房间边缘的民警。
“为什么动手。”
“因为我想。”纪羽说,“他们活该。”
他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纪律判断他要哭了,因为纪羽总是在放过狠话后哭得一塌糊涂。但这次没有。
“他们骗我,是他们惹我,不是我的错。”
纪律看着他,不置可否。
纪羽握紧了拳头,感受指节皮肤拉扯的痛,他不后悔。
“我不要调解,我打人可以承担结果,你要说难听的话可以等到我出狱之后说。”
纪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拨出电话的时候,填上了纪律的号码,而不是一定会无条件支持他的纪泽兰和徐梁。
纪律充满着不确定性,纪羽有时能感受到他爱自己,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被放弃的。
像这样的大事,他一定会受到纪律的批评,但比起这他不甘愿接受的责备,他宁愿去承担起殴打莫满的罪责。
“你还想坐牢?”果然,纪律冷冷笑一声,“胆子养得越来越大。”
纪羽抽一下鼻子,有点鼻塞,说话闷闷的:“这叫敢作敢当。”
纪律额角一跳,觉得纪羽又有了生病的征兆,不能再在这里拖下去,于是转而向民警道:“我们聊好了,另外两个人在哪,我需要直接见面谈。”
民警:“你确定结束了?”他没听出来两人商量了什么对策。
纪律不想重复,纪羽不喜欢场面变得尴尬,于是接口道:“我们说完了。”
他们被安排在调解室见面。
莫满先开门进入,随着时间推移,他脸上的淤青伤口没有经过处理,肿得更高,满脸像调色盘似的。纪羽扫了一眼就偏过头去,他没往人额角下手,只能是梁子尧砸的,这一处伤怪不了他,得在鉴定结果里标明才行。
纪律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面容极其相似,且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他身侧的纪羽,只是神情大不相同。
这种眼神,令纪律相当不快。
纪羽率先开口:“他的腿不是我打的。”
这个“他”没有指明是谁,梁子尧已经迫不及待应声:“我已经向他们说清楚了,这不是你的原因。”
纪羽回以一片沉默。
莫满施施然拉开纪羽对面的椅子坐下:“我们算不上聚众斗殴,从头到尾,没有三个人同时动手。”
他对纪羽笑了一下,笑容被挤压得扭曲:“我们顶多是有点纠纷,你打我,我没意见。”
他指相隔甚远的梁子尧,示意民警:“那个,也是后来自己找来讨打的。”
他摸上肿起的脸颊,讽刺地看着梁子尧脸上零星几块淤青道:“虽然纪羽下手是有点偏心,但应该也不算什么需要警方介入的大事。”
民警打断道:“那你们俩打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莫满毫无温情:“亲兄弟之间看不惯对方不正常吗?我们家庭看起来很和睦?”
那确实没什么好质疑的。
古往今来手足相残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再往前推一千四百年,还有人心一狠直接把兄弟都屠了的呢。
民警不评判家庭和睦与否:“那你的意思是,纪羽先后分别打了你和他,你们不想追究责任,后来你们俩互殴属于临时起意,纪羽也没有引导并插手,是这样吗?”
纪律冷声开口:“刑法中指出轻伤以内的伤害承诺通常是有效的,既然这两位都是自愿的,而且两位的伤情恐怕也够不上轻伤,那这件事确实可以到此为止了。”
莫满:“我也是这个意思。”
梁子尧自答过纪羽的话后就一言不发。
他隔桌看向纪羽,纪羽靠着椅背,双手垂在腿面,垂着眼,对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其实自他进门起,纪羽就再没抬起眼睛正视过他。
或者说,是他们。
这张脸就那么令他厌恶吗?
连看他一眼,对他好好的说一句话都不肯?对莫满,他甚至还有怨言可以说,却不肯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不该受到莫满的牵连,他是可以取得纪羽的谅解的。
梁子尧急于与莫满划清界限:“纪羽,我……”
纪羽身侧的男人挡住了他,堵死了梁子尧的视野。
“那好,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们对我弟弟造成精神损害这件事。”